大名府的秋意渐浓，庭院中的梧桐树叶已开始泛黄飘落。然而，比秋意更让人心头发紧的，是各地接连传来的旱情急报。数据司内，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算盘声此起彼伏，书吏们忙碌地整理着从三省各地汇集而来的水文、气象与粮储数据。
陈远站在巨大的北直隶、山东、河南三省水利舆图前，眉头紧锁。地图上，代表主要河流的水道被用朱笔标注了当前水位，与往年同期正常水位线相比，许多河道的水位线明显偏低，尤其是黄河下游及淮河流域的部分支流，水位下降尤为显着。赵顺手持最新汇总的报表，站在一旁，语气沉重地汇报：
"大人，情况不容乐观。根据各府县上报及我们独立监测的数据，入秋以来，三省降雨量较往年平均减少四成以上。卫河、漳河、沱河等主要支流，水位已降至十年来的最低点。若今冬明春再无有效降水，恐酿成二十年不遇之大旱。"
他指着报表上的几项关键数据："更令人担忧的是粮食储备。虽然去岁清丈田亩后，赋税有所增加，官仓存粮比往年充裕，但若旱情持续，不仅要赈济本地灾民，还要防备流民聚集引发的动荡。此外，据商队从南直隶传来的消息，长江流域今年雨水也偏少，若南北同旱，南方粮价必然腾贵，北调粮食平抑物价的难度将大增。"
陈远的目光在地图与数据间来回移动，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应对之策。天灾往往伴随着人祸，尤其是在大明如今内忧外患的局势下。关外的皇太极绝不会放过这个趁火打劫的机会，而朝中那些反对新政的势力，也必然会在粮价、流民等问题上大做文章。
"必须未雨绸缪，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陈远转过身，语气斩钉截铁，"赵顺，立即以三省总督衙门名义，颁布《抗旱备荒十条令》！"
他条理清晰地口述命令要点：
"其一，令各府州县，立即组织民力，趁冬季农闲，大规模疏浚辖区内主要河道、沟渠，清理淤泥，拓宽河道，增强蓄水引流能力。所需工食，由地方官府从常平仓或赋税盈余中支取，不得摊派扰民！数据司要核查各地用工、用款数据，防止官吏借机贪墨。"
"其二，鼓励并资助民间开凿、修缮水井，特别是缺水严重的村落。可给予适当补贴，或以免除部分徭役相抵。"
"其三，严令各地常平仓、预备仓，核查存粮实数，未经总督衙门批准，不得擅自挪用。同时，数据司要建立粮价每日监测机制，密切监控三省及周边省份粮价波动，若有奸商趁机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查实后严惩不贷！必要时，可动用官仓存粮，在关键节点平价售粮，稳定市场。"
"其四，令各地劝课农桑之官，指导百姓选种耐旱作物，推广区田、代田等节水耕作之法。可印发简易图册，分发乡里。"
"其五，令各州县统计辖区内鳏寡孤独、贫苦无依者，造册备案，以便灾情发生时能精准施赈，防止冒领。"
"其六，令各地巡检司、新军驻防点，加强治安巡防，尤其是对粮仓、主要道路、流民可能聚集之处的监控，防患于未然。"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既着眼于当下的抗旱工程，也顾及到未来的粮食安全与社会稳定。赵顺运笔如飞，快速记录，心中对陈远的深谋远虑钦佩不已。
命令很快拟就，用印后，由快马分送三省各府州县。
与此同时，陈远也亲自起草了一份奏章，将北方可能出现的旱情及自己已采取的初步措施，详细禀报崇祯皇帝。他在奏章中并未夸大其词，而是用数据说话，既说明了潜在的危机，也表达了积极应对的决心，同时委婉地请求朝廷在必要时，协调南粮北运事宜，并赋予他临机处置突发状况的权力。
就在大名府为应对潜在天灾而紧张筹备时，遥远的盛京，皇太极也接到了来自南方关于旱情的密报。
大政殿内，皇太极看着范文程呈上的情报，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范先生，明国北地恐有大旱，此乃长生天赐予我大金的良机啊！"
范文程捻须沉吟："皇上，天灾固然是机会，但明国那个陈远，似乎已有所警觉，正在全力备荒。此人能力非凡，不可小觑。而且，我大金去罗也深受那'伪银'之害，物资短缺，物价不稳，此时若大举用兵，恐后勤不继。"
皇太极点了点头："先生所言极是。大规模南下，时机尚未成熟。但是…"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们完全可以给他们添点乱子！让那个陈远，内外交困！"
他压低声音，对范文程吩咐道："启动'黑水'计划的第一步！让潜伏在明境的人，散播谣言，就说此次天灾，乃是陈远推行新政，得罪上天，降下的惩罚！同时，派人接触那些对陈远不满的明国官员和士绅，怂恿他们在粮价、流民问题上发难！再让蒙古诸部，在边境制造些小摩擦，牵制李定国的新军！"
"臣，领旨！"范文程躬身应道。
一张针对陈远和新政的、利用天灾营造的罗网，开始在暗处悄然编织。经济层面的"货币战争"暂告段落，但一场利用自然之力与人心险恶的、更加复杂的斗争，已然拉开了序幕。陈远将要面对的，不仅是龟裂的土地和焦渴的禾苗，还有来自暗处的冷箭与人心浮动带来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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