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化淳的到来,如同在一池看似平静的湖水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北地军政的每一个角落。这位司礼监大珰,显然是有备而来,下车伊始,便摆出了一副钦差大臣的架势,迫不及待地要行使他那“监军”与“稽核民政”的无上权威。
入驻大名府的第二天,曹化淳便在自己的临时行辕——那座被当地士绅“主动”让出来的奢华宅院——召见了北地三省主要的文武官员。美其名曰“熟悉情况”,“传达圣意”。
大厅内,炭火烧得极旺,温暖如春。曹化淳端坐主位,捧着暖手的紫金铜炉,细声慢语,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诸位大人,”他眼皮微抬,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官员,“咱家奉皇命而来,责任重大。陛下心系北地安危,黎民福祉,特命咱家协助陈大人,整饬军务,稽核民政。望诸位大人能体察圣心,精诚协作,若有疑难,或……有何隐情,皆可向咱家直言。咱家虽不才,但在陛下面前,还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
这话看似勉励,实则是在公然鼓励告密和打小报告,分化北地官员与陈远的关系。
一些原本就因土改等新政利益受损、或心思活络的官员,眼神开始闪烁起来。
陈远坐在左下首,面无表情,仿佛没有听出曹化淳的弦外之音。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啜饮一口,姿态从容。
接下来的几天,曹化淳开始了他的“巡视”工作。
他首先要求视察大名府库。赵顺亲自作陪,拿出了早已准备多时的账册。账面上,府库收支清晰,去罗结余甚至颇为可观,完全符合一个“治理有方”的样板。曹化淳带来的账房先生仔细核查了半晌,也未能找出明显的破绽。
“嗯,陈大人治政,果然有条不紊。”曹化淳放下账册,不咸不淡地赞了一句,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接着,他又提出要检阅新军。李定国亲自陪同,调动了驻守大名府的一个标准步兵营接受检阅。士兵们军容整齐,号令严明,操练时杀气腾腾,看得曹化淳和他带来的京营将领暗自心惊。
然而,当曹化淳提出要看看新军装备的最新式火器,特别是那传闻中威力巨大的“大将军炮”时,李定国却面露“难色”。
“曹公公有所不知,”李定国搓着手,一副“老实人”的模样,“去罗黑山峪一战,我军火器损耗巨大,尤其是那几门大将军炮,更是超负荷使用,如今都在军工坊紧急维修保养,实在不便展示。如今营中装备,多是些老旧家伙,让公公见笑了。”
曹化淳将信将疑,但李定国一口咬定,他也无可奈何,只能检阅了一些相对普通的燧发枪和佛郎机炮。
在民政方面,曹化淳召集了一些地方士绅“座谈”。这些士绅,大多是在土改中“识时务”,主动配合,甚至得到了一些商业补偿的“开明”分子,或者干脆就是数据司安排的人。他们在曹化淳面前,自然是满口称赞陈执政“爱民如子”,“新政利国利民”,将北地描绘得如同人间乐土。偶尔有几个不开眼、想趁机告状的,其诉状还没递到曹化淳面前,就被“净街司”的人“请去喝茶”了,从此再无音讯。
明面上,曹化淳看到的,是一个吏治清明、军队强悍、百姓安居乐业的北地。陈远对他恭敬有加,有问必答,但涉及到核心机密,如数据司的真实运作、军工坊的核心技术、新军的实际数量和部署、以及海贸司的巨额利润流向,总是被各种合情合理的理由搪塞过去。
曹化淳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陈远在跟他玩“阳奉阴违”的把戏。但他初来乍到,根基浅薄,带来的五百京营在数万虎狼新军面前如同婴儿,强行撕破脸皮,无异于自取其辱,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忧。
他只能将表面的“太平”景象记录下来,写成奏章,快马发往北京。同时,他更加紧了暗中的活动。
“听风司”的监控显示,曹化淳带来的随从,频繁出入酒楼、茶馆、妓院等场所,试图用金钱收买北地中下层官吏和军官,打探消息。一些原本不得志的佐贰官、低级将领,成了他们重点拉拢的对象。
然而,这一切都在沈炼的严密监视之下。
“大人,曹化淳的人,昨夜秘密接触了卫所军一个千总,试图用五百两银子,换取新军布防图。”沈炼向陈远汇报。
“那个千总如何反应?”
“当场严词拒绝,并随即向上官汇报了此事。我们已经按计划,将一份半真半假的布防图,‘不小心’泄露给了那个被收买的小吏,预计很快就会落到曹化淳手中。”
“很好。”陈远点头,“让他拿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他才会觉得不虚此行。记住,把握好分寸,既要让他觉得有所收获,又不能让他触及真正的核心。”
除了收买,曹化淳还试图从舆论上制造压力。他带来的几个文人清客,开始在北地士子中散布流言,说什么“陈远蓄养私兵,其心叵测”,“新政苛酷,与民争利”,甚至隐隐将陈远比作安禄山、史思明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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