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飞发动了车子,桑塔纳在寒风中发出一阵沉闷的轰鸣,驶离了这个充满官僚恶臭的地方。
车窗外的城市景象飞速倒退,初春的阳光试图穿透云层,却显得苍白无力。
“大飞,回去先别声张。”我对林飞说。
“工地那边,安抚好工人,工资想办法筹措按时发一部分,让大家稳住。设备维护继续做,安全巡查表面上更要做得滴水不漏。另外,让张浩查孙大拿的同时,也查查那个开发区管委会的张主任,孙大拿特意提到他,绝不是偶然。还有……周敏那边,她爸情况怎么样?”
“刚做完手术,命暂时保住了,后续治疗费用还是个无底洞。”林飞叹了口气。
“她又写了份东西,关于李明(Li Ming)的,说他最近在韩国特别高调,买了好几块限量版名表,还在汉城江南区看豪宅。妈的,钱烧的!绝对是张启明在输血!”
“烧吧,烧得越旺越好。”我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烧得旺,才容易引火自焚。孙大拿、张主任、李明、张启明……还有周琦背后可能还没倒的保护伞……这张网,也快到收的时候了。复工证只是第一步,我们要把勒在脖子上的绞索,一根一根,全都砍断!”
寒意依旧,但桑塔纳却坚定地朝着前方驶去。
孙大拿办公室里的那场戏,彻底撕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
这场发生在1997年H市初春的博弈,进入了更加短兵相接、刺刀见红的残酷阶段。
而我和林飞,别无选择,只能赢下去。
……
3月10日,飞越网吧。
午后的网吧弥漫着泡面、香烟和电子元件升温混合的独特气味。
几缕阳光透过积灰的窗户斜射进来,在翻腾的尘埃中刻下光路。
键盘噼啪声、玩家兴奋或懊恼的呼喊此起彼伏。
我坐在收银台后那张吱嘎作响的旧转椅上,手指无意识地在覆着一层薄灰的木质台面上敲击着节奏,目光却穿过攒动的人头,落在角落里那扇紧闭的库房门上。
自从收留董乐后,那里就成了她的临时避难所。
夕悦悄悄告诉我,董乐几乎整天把自己锁在里面,只有夜深人静时才出来活动片刻。
“越哥哥……”夕悦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放在我手边,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清秀眉眼间的忧色。
“张浩的电话……是不是快到了?”
我瞥了一眼墙上那只永远慢五分钟的老挂钟,时针正懒洋洋地挪向下午两点。
“嗯,快了,学校下午第一节课该下了。”
话音未落,吧台内侧那部用来处理正事、插着分机的红色座机,铃声猛地尖锐炸响,像一根针刺破了网吧的背景噪音。
我的心跳跟着铃声的节奏重重撞了一下胸腔。
来了!
深吸一口气,我拿起话筒,压下心头翻涌的急切,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喂?”
“越哥!”话筒里立刻传来张浩刻意压低的、带着电流嗡鸣的急促声音,背景隐约有学校走廊特有的空旷回响和远处模糊的喧闹声。
他似乎正捂着话筒说话:“是我!刚溜到教工楼这边,这边电话线干扰小点……东西都到手了!这老狐狸,真他妈能藏!”
“别急,喘口气!”我将椅子转了个角度,背对着喧闹的大厅。
“慢慢说,一个点一个点来!钱,房,先报这两样。”
话筒那边传来张浩用力吸气然后缓缓吐出的声音,接着他的语速稳定下来,恢复了平时的条理性:“好!首先是财产。孙大拿名下干干净净,就一套棉纺厂八十年代的老破小福利房,登记面积四十八平,糊弄鬼呢!但他老婆孙桂芬名下,在市中心‘锦绣花园’,有一套一百六十平的大三居!那是去年十月才入住的,精装修,用的全是进口材料,发票……嘿嘿,我挖出来了,付款方是一家叫‘宏基土石方’的公司,这家公司,就承接过他去年负责验收的‘丰泽园’小区二期土方工程!”
我无声冷笑。
宏基土石方?听都没听过的小虾米,标准的白手套。
这笔账,记下了。
“还有……”张浩的声音透着一丝发现猎物的兴奋。
“他儿子孙晓东,在省城念大学。孙晓东的建行卡,每个月固定打入三千生活费,备注是‘生活费汇款’。但他农行卡更精彩!过去十二个月,有五笔大额进账,每次金额在十万到十五万不等!”张浩顿了一下,似乎在翻看记录。
“进账方分别叫……‘信达建材’、‘恒安监理’、‘鑫隆劳务’,还有两家皮包公司,查不到实际业务,注册资金都只有五十万。这些钱,最后都流向了股市和……三个不同的期货账户。其中一个账户,上周刚亏损了近三十万平仓!”
“亏得好!”我咬牙吐出三个字。
三十万,那是多少普通工人多少年的血汗?
就被他在键盘上敲没了。
“房产呢?除了锦绣花园那套,其他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