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波妞:
当暮色漫进窗棂时,我正往木盆里撒下艾草包。
干硬的叶片,遇水立马舒展,青灰色的绒毛在热水里浮浮沉沉,像揉碎了的星子。
你趿着拖鞋从书房出来,袖口还沾着打印机的墨痕,看见我搬着木盆往客厅走,突然往沙发上一瘫:
“又泡脚?你这养生节奏,快赶上老爷爷了。”
“就半小时。”我往盆里续热水,雾气腾起来,在你鼻尖凝成颗颗小水珠。
你皱眉的样子,像一只被晒蔫的猫,却还是被我拽着胳膊往矮凳上按。
膝盖磕在盆沿的轻响里,藏着一丝没说出口的妥协。
“加了艾草,”我把你的脚往水里按,你猛地缩了缩,脚心的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隔壁张阿姨说这能驱寒,你上周不是总说膝盖凉吗?”
“我那是老毛病,”你嘟囔着,脚尖在盆底蹭出哗哗的水响,“当年在户外值夜班冻的,泡这玩意儿能管用?”
我没接话,只是往你膝盖上搭了一条浴巾——米白色的,是上周特意买的,比你那条起球的旧毛巾长了三寸,刚好能盖住你总说凉的后颈。
艾草的苦香漫开来时,你渐渐不挣扎了。
我数着你的脚趾无意识蜷起的次数,看热水把你脚踝的青筋,泡得愈发清晰,像一条藏在皮肤下的河流。
“快,你看这水,”你突然指着盆里打转的艾草叶,“像不像田埂上的草?小时候我奶奶总拿这个煮水,说能治百病。”
我往你脚边,扔了一颗鹅卵石——是去年在海边沙滩捡的,边缘被浪磨得圆润,此刻在热水里泛着光。
“那你还说没用?”你伸手去捞石头,水珠溅在我睡衣上,像落了一串小银豆。“当年你奶奶给你泡脚时,是不是也总说‘再泡会儿’?”
你动作顿了顿,指尖在石头上摩挲的力道轻了些,耳尖红得像被热水蒸过。
第一周的周三,你加班到十点才归。
我把凉透的艾草水,倒掉重煮,听见你在玄关换鞋时,特意把钥匙串轻轻放在鞋柜上。
你没像往常那样往床上倒,反而乖乖坐在矮凳上,连袜子都自己脱好了,脚趾蜷着,像在等投喂的小兽。
“今天加了生姜,”我往盆里撒姜丝,辛辣的气息混着艾草香弥漫开来,“网上查到,这个比艾草劲大,适合你这种‘老寒腿’。”
“谁老寒腿了?”你踹了踹我的小脚,水花溅在你衬衫第三颗纽扣上,那里还别着一枚工牌,照片上的你瞪着眼,像一只炸毛的鸟。
我突然发现你工牌套上的挂绳松了,线头在热水蒸气里轻轻晃,像一根没说出口的牵挂。
“明天我给你换一根挂绳,”我伸手去解,指尖碰到你锁骨时,你突然往回缩了缩,“上次看见文具店有卖带反光条的,晚上加班安全。”
你没说话,只是把我的脚往你那边拉了拉,让两双脚在盆里交叠着。
艾草叶卡在我们脚趾缝里,像一串绿色的秘密。
“其实,”你盯着盆底的鹅卵石,声音闷在雾气里,“我奶奶当年给我泡脚,总在水里放一颗铜钱,说能镇邪。”
我突然想起,抽屉里放着的那枚锈迹斑斑的铜钱,是你说的“奶奶留的念想”,原来有些习惯,早被岁月泡成了隐形的纹路。
现在每个傍晚,木盆总会准时出现在客厅。
你学会了在我撒艾草时,提前把热水瓶灌满;我也摸清了你泡脚时最爱用右脚蹭我左脚,像一只撒娇的大型犬。
我们在氤氲的热气里踢着水,艾草叶卡在脚趾缝里,像一串没说出口的悄悄话。
你突然“嘶”了一声,脚往回缩了缩。
我刚要问是不是烫着了,就见你眉峰皱成一个小疙瘩:
“今天那个姓刘的客户,非说图纸比例不对,指着我的鼻子骂了半小时——他懂个屁的承重墙!”
水花被你踹得溅到矮凳上,我伸手按住你膝盖,指尖蹭过浴巾下凸起的骨头:“骂回去了?”
你往我脚背上踩了踩,力道轻得像一片艾草叶:
“哪敢?他是甲方爸爸,我还等着拿尾款,给你买新泡脚盆呢。”
我突然想起你公文包侧袋里的止痛片,上周你说“头疼”,却在我要陪你去医院时,笑着说“客户比病痛凶,忍着忍着就忘了”。
“楼下张阿姨的月季开了,”我往你那边凑了凑,让两双脚在水里交叠着,“红得像你上次给我买的草莓糖葫芦,她还说要剪两枝给咱们插瓶。”
你眼睛亮了亮,脚趾在我脚心上挠了挠:
“那老太太抠门得很,去年我借她修枝剪,还让我帮她搬了三盆绿萝,才肯给。”
话虽如此,你却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手机:
“我拍一张照存着,明天路过时问问她,是不是用了我给的羊粪肥,才开这么好。”
夕阳把窗棂的影子投在水面上,像一道金色的栅栏,圈住我们泡在水里的脚。
你突然指着盆底的鹅卵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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