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山的雪化了一半,融水顺着洞顶的岩缝渗下来,在《赤火律》刻着的岩壁上晕出深色的水痕。
19 人的呼吸在寒雾里凝成白汽,混着陶罐里煮土豆的糊味,在山洞里沉沉地飘。
新立的石盒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三把铜钥匙被磨得发亮
—— 孟瑶的那把串在弟弟留下的红绳上,小石头的那把用布裹着藏在怀里,周老汉的则拴在拐杖顶端,走路时总发出 “叮铃” 的轻响,像在提醒谁别忘了这规矩。
这日清晨,周老汉拄着拐杖去后山拾柴。他的右腿在董卓乱兵屠村时被马蹄碾过,走一步便往外侧撇,却偏要每天绕着山洞转三圈
—— 陈烬说 “评理组得先让人信得过”,他便用这双残腿丈量着公社的每一寸土地,像头老黄牛护着刚下的犊。
转过堆放干草的拐角时,他听见草垛后有窸窣声。探头去看,只见赵五正背对着他,怀里鼓鼓囊囊的,手里还攥着块沾着泥的麻布。
那是前几日秦狼带人下套逮住的野山鸡,褪下的鸡毛还堆在不远处,怎么会有鸡蛋?周老汉心里咯噔一下,拐杖往地上一顿,“哐当” 一声惊得赵五猛地回头。
麻布从怀里滑出来,三颗圆滚滚的野鸡蛋滚落在雪地里,蛋壳上还沾着几根褐色的鸡毛。赵五的脸瞬间白了,像被洞外的寒风冻透了似的,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雪地里。
“周叔!周叔您听我说!” 他膝头陷进融雪的泥水里,手忙脚乱地去捡鸡蛋,指节攥得发白,“就三个,真就三个!我那侄子快不行了,烧得直哼哼,想给他补口热的……”
周老汉的拐杖在雪地里戳出个小坑。他认得赵五的侄子,那孩子才七岁,上个月跟着逃难的人群投奔公社,路上染了风寒,这几日咳得像只破风箱,小脸烧得通红。可他更认得石盒上的锁,认得岩壁上 “私藏粮食超三日口粮者,永逐出社” 的字 —— 那是陈烬用烧红的烙铁一笔一划烫在木牌上,再让秦狼刻进石头里的。
“起来。” 周老汉的声音比洞外的冰碴还硬,“去石盒那儿等着。”
赵五抱着鸡蛋跪在地雪地里,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他原是颍川城里的小商贩,董卓焚城时带着侄子逃出来,一路靠乞讨活命。
进公社那天,小石头给他端来半块热土豆,孩子怯生生地说 “我爹说有难处的都是兄弟”,他当时就红了眼,攥着拳头说要跟着陈烬拼到底。
可昨晚看着侄子咳得喘不上气,他脑子里像有团火在烧
—— 公社的粮按人头分,孩子病着也只能领半份,那点稀粥哪够?他瞅着秦狼处理野鸡时没数鸡蛋,便趁夜摸回套野鸡的地方,竟真在草窝里扒出了这三颗。
“周叔,我就偷偷煮了给孩子吃,绝不私藏……” 他拽着周老汉的裤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青,“您看孩子快死了,就当…… 就当是我借公社的,我明天多砍两捆柴还上行不行?”
周老汉没回头,拐杖笃笃地敲着地面,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规矩不是给活人定的,是给死人立的。”
他的声音发颤,不知是冻的还是别的,“石夯死的时候,怀里的种子一颗没少;小豆子攥着账本断气,血都浸透了纸 —— 他们要是偷了,你让我咋跟这俩娃的坟头交代?”
消息传到山洞时,孟瑶正在核对分粮账。她的指尖停在 “赵五:3 日口粮(土豆 4 颗,稀粥 2 碗)” 那行字上,墨迹还没干透。小石头凑过来看,突然指着纸角的小印子说:
“王嫂昨天分粥时洒了半滴,都记在‘损耗’里了。” 孟瑶抬头时,正撞见秦狼提着刀从洞外进来,玄铁刀上的雪水顺着刀刃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人呢?” 秦狼的声音像磨过的砂石,“让他自己把脑袋伸过来,省得我动手。”
“秦统领!” 王嫂抱着刚缝好的破军装跑过来,她袖口还沾着草木灰 —— 那是给伤员敷伤口用的,“孩子是真快不行了,刚才还在发烧说胡话呢!赵五也是急糊涂了……”
“急糊涂就敢坏规矩?” 秦狼一脚踹在堆柴火的石头上,火星子溅起来,燎到旁边的干草,“周叛当初不也说‘就多藏五斤土豆’?结果呢?石夯的肠子都被他引来的人捅成了筛子!” 他的刀往石盒上一剁,震得三把钥匙都在锁孔里颤,“今天放了他,明天就有人敢扛着粮仓投董卓!这公社,还守个屁!”
山洞里瞬间静得能听见洞外的风声。赵五被两个社员架着站在中间,头发上还沾着雪,怀里的鸡蛋用麻布裹着,被体温焐得温热。
他看见小石头攥着衣角往后缩,那孩子的眼神让他想起自己的侄子,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突然直挺挺地跪下去:“我认罚!但求公社能给我侄子一口热的,我赵五这条命,现在就给你们!”
周老汉拄着拐杖走到石盒前,拐杖顶端的钥匙晃得人眼晕。“评理组议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人,“按律,私藏三日口粮者,永逐。野鸡蛋一颗顶一日口粮,三颗,够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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