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之内,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但气氛已然彻底改变。
朱灵大马金刀地坐在于禁原本的位置上,染血的帅案已被亲兵迅速擦拭干净,但那暗红的印记仿佛已渗入木纹,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那枚完整的虎符被他随意地放在手边,象征着此刻不容置疑的权力。
他不再看被抬出去的于禁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旧物件。他的全部心神,都已投入到接下来残酷而宏大的毁灭计划之中。
帐下众将垂手而立,态度比之于禁在位时,更多了几分敬畏与惊惧。这位新主帅的手段和意志,他们刚刚已经见识过了——凌厉、霸道,且毫无转圜余地。
“都听清楚了?”朱灵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于文则优柔寡断,方有今日之败!剿贼如同治病,庸医姑息,只会养痈遗患!须下猛药!”
他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伏牛山的核心区域,眼神锐利如刀:“赤火公社匪类,依仗的不过是这片山林!没了这藏身的乌龟壳,我看他们还能如何兴风作浪!”
“传我军令!”朱灵豁然起身,命令如同冰雹般砸下:
“一、各营即刻清点所有火油、猛火油柜、柴薪、干草、硫磺、硝石等一切引火之物!集中调配,由中军统一掌管分配!胆敢私藏或延误者,斩!”
“二、辅兵民夫全部动员,砍伐营区周边林木,制作更多柴捆火把!我要看到堆积如山的引火物!”
“三、各部抽调精锐,组成‘焚山队’,每队配发双倍火种,由果敢校尉率领!明日拂晓,便是他们建功之时!”
“四、大军主力随后推进!焚山队开路,火起之处,主力即刻压上,清剿一切自火场中逃出的残敌,不留活口!”
“五、告知全军士卒!”朱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煽动性,“此战,非为寻常攻伐,乃为犁庭扫穴,永绝后患!丞相严令在此,十日之期将至,凡有畏缩不前者,临阵脱逃者,皆以军法论处,立斩不赦!但奋勇向前者,破贼之后,赏赐加倍,官升三级!”
恩威并施,酷烈与诱惑同时压下。
“末将遵令!”众将心头凛然,齐声应诺,无人敢有丝毫异议。朱灵此刻展现出的决绝和暴戾,让他们清楚地意识到,任何迟疑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军令如山,迅速传遍整个曹军大营。
原本死气沉沉、被失败和恐慌笼罩的大营,仿佛被注入了一剂猛烈而危险的强心针,陡然间“活”了过来,却是一种扭曲而疯狂的活跃。
一桶桶黝黑粘稠的火油被从后勤营帐中滚出,浓烈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成捆的干柴、茅草被辅兵和民夫们不断运送到指定地点,堆积得如同小山;士兵们默默地检查着自己的兵器,眼神中交织着对火焰的恐惧、对军令的服从、以及对赏赐的渴望所催生出的畸形亢奋。
“烧山……这得造多大孽啊……”有老成的士卒望着郁郁葱葱的山林,低声喃喃,脸上带着不忍。
“闭嘴!不想活了?朱将军的令你也敢嚼舌根?”旁边的同伴立刻紧张地制止他,“那些杀千刀的贼寇躲在山里,不用这法子,怎么打?你想跟李肃将军一样,被引进山沟里宰了吗?”
“就是!烧光了干净!看他们还怎么放冷箭!烧死他们!”也有被连日来的恐惧和压抑逼得心理扭曲的士兵,红着眼睛,恶狠狠地附和着上峰的命令,仿佛这样就能宣泄内心的不安。
恐慌依旧存在,但在朱灵强硬冷酷的意志和严苛的军法驱动下,这种恐慌开始扭曲变形,转化成一种毁灭性的执行力。
整个曹营,变成了一座为焚烧而疯狂运转的机器,弥漫着硫磺、火油与人心躁动混合的怪异气息。
而在这片压抑的喧嚣和紧张的备战之中,于禁的营帐显得格外冷清寂寥。
帐内,药味苦涩。于禁躺在简陋的床榻上,面色灰败,嘴唇干裂,胸口包裹的白布上还隐隐渗着血迹。他睁着眼睛,望着帐顶,眼神空洞,毫无神采。
帐外传来的号令声、物资搬运声、军官的呵斥声……每一句关于“火攻”、“焚山”的命令,都像是一根根钢针,扎在他的心上。
焦土之策……焚山……
他于文则一生用兵,虽重军纪,讲法度,但何曾用过如此酷烈绝户之计?这已非征战,几近魔道!
这满山生灵何辜?这千秋林木何罪?日后史笔如铁,又会如何书写他于禁和这支曹军?纵是平定了赤火公社,如此行径,与屠城何异?岂不令天下人齿冷?丞相……丞相若知,真会嘉许此等行径吗?
无尽的悔恨、屈辱、自责和一种深切的悲凉,如同毒虫般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又猛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胸口的伤处,带来钻心的疼痛,但比起心头的剧痛,这肉体之苦反而算不得什么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他的名声,他的军队,他的一切……都将在明日那场滔天大火中,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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