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像是沾着血腥味的秋风,先是悄无声息地渗入,随即猛地炸开,搅动了赤火谷往日有序而蓬勃的空气。
最初是几支从北面来的商队,骡马疲惫,货囊空瘪,带队的老行商面色惊惶,在交接货资时,嘴唇哆嗦着对公社的贸易干事低语:“……北边,打完了……天塌了……袁车骑……没了……”
紧接着,是三三两两、扶老携幼的流民,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里充斥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茫然。他们带来了更多支离破碎、互相矛盾却又指向同一个可怕结论的细节:
“好多兵……漫山遍野的兵,都没了……”
“曹丞相……是天神下凡吧?几千人追着几万人杀……”
“乌巢……大火烧了几天几夜,粮食全没了……”
“河北……完了……”
“曹操于官渡大败袁绍!”
这枚核心的炸弹,终于被拼凑出来,带着模糊却无比惊悚的细节,在赤火谷内轰然引爆。“曹丞相以少胜多”、“袁本初大军灰飞烟灭”——这些字眼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传奇色彩和毁灭力量。
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食堂里,田埂边,工坊内,人们不再专心于手头的工作,三五成群,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不安。
“袁绍号称百万大军啊!那可是百万大军!”一个老农敲着饭碗,声音发颤,“这都败了?那曹丞相得有多厉害?”
“咱们……咱们这才多少人马?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旁边年轻些的社员脸色发白,下意识地看向谷口的方向,仿佛下一秒就会有铺天盖地的黑色曹军汹涌而来。
“早知道……当初还不如……”有人开始后悔,后半句淹没在叹息里,但那种对自身选择的怀疑,像毒草一样滋生。
这种情绪在军事组里更为凝重。雷豹将自己关在营房里整整半日,出来时,脸色铁青得像块生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袁绍大军的份量——
那是真正的庞然大物,即便号称百万有很大水分,其核心精锐也绝非赤火军目前可比。而曹操,竟能将其一举击溃!
“用兵如神……”雷豹对几个心腹军官嘶哑着低吼,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而且,那是经历了官渡血火淬炼出来的虎狼之师!我们呢?我们除了土气,还有什么?装备、训练、实战经验……差得太远了!”
一种深切的、源自职业军人的忧惧攫住了他,不是怕死,而是怕无法履行守护的职责。
而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另一种声音也开始窃窃私语。
钱焕章虽已伏诛,但其残余的党羽和本就心志不坚的投机者,如同冬眠的蛇被春雷惊醒。他们暗中串联,眼神闪烁。
“完了完了,赤火这回肯定完了!曹操挟大胜之威,下一步不定打谁呢!咱们这地界,能跑得了?”
“得早做打算啊……看看能不能搭上曹军那边的线?或者往南边跑?”
“当初就说不该这么闹腾,安生当个顺民多好……”
恐慌滋生了两种极端的暗流:一种是“恐曹症”,谈曹色变,未战先怯,仿佛末日将至;另一种则是与之相反的“速胜论”,在巨大的压力下变得激进焦躁。
“不能坐以待毙!必须立刻扩张!吞并周边所有坞堡,不惜一切代价壮大实力!”
“对!或者立刻派人去找刘表、找孙权结盟!必须找个靠山!”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以前的规矩太慢了!”
这两种情绪交织碰撞,让赤火谷刚刚从思想风波中稳定下来的局面,又陷入了另一种更为凶险的动荡——一种被外部巨变强力挤压而产生的战略焦虑和生存危机。
惊雷从北面滚来,其沉闷的余波,正重重地撞击着赤火谷的根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公社的核心——那座曾带领他们穿越无数困境的屋子,等待着下一个决定命运的声音。
恐慌如同浓雾,笼罩着赤火谷,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流言蜚语和绝望的低语在每一个角落滋生蔓延,“亡国”的阴影和“速胜”的狂想交织,几乎要将过去艰难凝聚起来的共识撕裂。
就在这人心惶惶、无所适从的时刻,公社中央的广场上,连夜搭起了一座简陋的木台。
消息传开,所有社员,无论心怀何种忧虑,都自发地汇聚而来,黑压压的人群挤满了广场,鸦雀无声,每一道目光都焦灼地投向空荡荡的台子,仿佛在等待一个最终的审判,或是一线救赎的曙光。
陈烬走上了木台。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面容清瘦,但站定之后,目光如电,扫过台下无数张惶惑、恐惧、期盼的脸庞。那目光沉静而有力,仿佛本身就带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没有回避最残酷的现实,开口第一句话,就像一把锤子,敲碎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同志们!乡亲们!北面传来的消息,是真的!曹操,在官渡,以少胜多,打败了拥兵数十万的袁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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