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雕花木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巨响合拢,隔绝了外面所有的混乱与喧嚣,也像是将她彻底封入了一个猩红的坟墓。
入眼依旧是刺目的红。红烛高烧,烛泪堆积如血。红绸垂挂,在烛光下泛着不祥的光泽。铺着大红锦被的喜床像一张巨大的祭台。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令人作呕的甜香——合欢香,混杂着一种更隐晦的、类似药草的苦涩气息。
新房内并非空无一人。
她的贴身侍女青霜垂手侍立在一旁,低眉顺眼,仿佛外面那场惊天动地的变故从未发生。看到云微被推进来,青霜立刻上前一步,依旧是那副温顺恭谨的模样,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小姐,您……您的手……”
她端来一盆温水,洁白的布巾浸入水中,氤氲起一丝微弱的热气。
云微却像被那盆水烫到一般,猛地缩回了自己那只染满暗红血污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才能勉强压住心头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她死死盯着青霜的脸,试图从那熟悉的眉眼间,捕捉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青霜……”云微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那胭脂……是你今早亲手为我上的妆。”
青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抬起头,眼中迅速蓄满了泪水,带着十足的委屈和惊惶:“小姐!您……您怀疑奴婢?那胭脂是您从云府带出来的旧物啊!奴婢只是按您吩咐取来……奴婢怎敢……”她说着,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端盆的手都在颤抖。
云府旧物?
云微的心猛地一沉。记忆的碎片混乱地闪过。那盒胭脂,确实是父亲在世时,她生辰收到的礼物之一,一直放在妆奁深处。她从未怀疑过……可父亲……父亲临终的血书……“勿信沈”……
难道……难道父亲早就察觉了什么?这盒胭脂……从一开始就是陷阱?是留给她的……催命符?
寒意瞬间浸透骨髓。
“出去。”云微的声音冷得像冰渣,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和绝望。
青霜还想说什么,接触到云微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枯井般的眸子,终究是瑟缩了一下,放下水盆,默默退了出去。门被轻轻带上,落锁的“咔哒”声清晰传来。
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这间被猩红包裹的、华丽而冰冷的囚笼。
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支撑身体的力量瞬间抽空。云微踉跄几步,跌坐在冰冷的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惨白如鬼魅的脸,发髻散乱,几缕乌发被汗水粘在额角。嫁衣的领口和前襟,沾染着大片大片已经半凝固的暗红血渍,散发出浓重的铁锈腥气。最刺眼的,是她的唇。那抹精心涂抹的、象征着喜庆的胭脂红,此刻在镜中看来,鲜艳得如同刚刚吮吸过鲜血,妖异而致命。
她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到自己那只沾满沈砚鲜血的手上。暗红的血污覆盖了皮肤原本的颜色,黏腻、冰冷,带着死亡的气息。而在那一片暗沉的血色边缘,那几根曾触碰过唇脂的指尖上,那抹胭脂的红,依旧顽强地透出一点刺目的艳色。
血与胭脂。恨与毒。
她缓缓抬起那只手,指尖颤抖着,一点点靠近自己的唇。那抹红艳在视野里放大,如同地狱之门开启的缝隙。沈砚最后那破碎的叮嘱,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反复回响。
“别碰……毒酒……”
他是在警告她,这胭脂之毒,或许需要另一种东西来触发?比如……合卺酒?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和恐惧猛地攫住了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猛地扑到妆台边的珐琅彩痰盂前,剧烈地干呕起来。然而一天水米未进,除了苦涩的胆汁,什么也吐不出来。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三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叩门声,仿佛直接敲在了她的心脏上。
不是侍卫粗鲁的砸门,也不是青霜小心翼翼的试探。这声音轻而克制,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在死寂的新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云微的干呕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房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是谁?
三皇子的爪牙?沈府来兴师问罪的人?还是……那个下毒者,终于按捺不住,要来确认她是否已经踏入了死亡的陷阱?
她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目光死死锁住那两扇紧闭的、象征着囚禁与未知的猩红门扉。门外,一片沉寂。仿佛刚才那三声叩击,只是她极度紧张下产生的幻觉。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个极薄、极小的东西,悄无声息地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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