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地面汲取着云知微身上最后一点热气,如同躺在一块巨大的寒冰之上。胃里那块滚烫的灰烬残骸,此刻却像一枚烧红的铁钉,死死楔在脏腑深处,每一次微弱的蠕动都带来尖锐的灼痛和翻江倒海的恶心。焦糊、灰烬、血腥混合着绝望的味道,顽固地盘踞在口腔和鼻腔,挥之不去。她蜷缩着,身体因为剧痛和寒冷而无法控制地颤抖,每一次细微的抽搐都牵扯着肩胛骨被重踹的伤处,痛得她眼前阵阵发黑。
黑暗中,时间失去了刻度,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煎熬。那点从火盆中抢回的、带着“兄长”气息的纸片残骸,此刻在胃里燃烧,灼烧的却不仅仅是她的肉体,更是她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笔迹……那该死的笔迹!究竟是怎样的魔鬼,能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精准地戳中她最脆弱、最无法设防的软肋?这个疑问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
就在意识在剧痛和寒冷中再次滑向昏沉的边缘时,柴房外,传来了清晰而规律的脚步声。
嗒、嗒、嗒……
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从容和掌控一切的笃定。脚步声停在门外,紧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金属摩擦的清脆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云知微的心脏骤然收紧,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这脚步声……她认得!
锁链滑落,木门被无声地推开。这一次,没有粗暴的踹击,没有刺目的火把。只有一盏精巧的、蒙着素纱的宫灯,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提着,散发着朦胧而柔和的光晕,如同月下流萤,悄然驱散了柴房门口一小片浓重的黑暗。
光影摇曳中,三皇子赵翊的身影缓缓显现。
他今日未着亲王蟒袍,只穿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素面锦缎常服,腰间束着玉带,显得清雅而矜贵。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如同精心雕琢过的悲悯与关切。他站在门口,目光落在蜷缩在污秽泥泞中的云知微身上,眉头微蹙,轻轻叹息一声,声音温润如玉,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
“云小姐,何至于此?”
云知微的身体瞬间绷紧如铁石!她猛地抬起头,干裂的嘴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那双被痛苦和绝望熬得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门口那个披着人皮的恶魔!恨意如同淬毒的岩浆,在她眼底疯狂翻涌,几乎要喷薄而出!就是他!构陷父亲!抄家灭门!将她打入这无间地狱!现在,他又来做什么?看她如何凄惨地死去吗?!
赵翊对她的恨意恍若未见,步履从容地踏入柴房。宫灯的光晕随着他的脚步移动,照亮了满地狼藉:翻倒的食盒残骸、泼洒早已干涸的粥药污渍、火盆冰冷的灰烬、还有角落里那堆被碾成粉末的陶碗碎片。他目光扫过这一切,最终停留在云知微沾满污泥血渍、因剧痛和恨意而扭曲的脸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冷的满意。
“本王听闻你伤势加重,忧心如焚。”他语气温和,带着一种虚伪的痛惜,“特意请了太医,为你调制了上好的伤药。”说着,他微微侧身。
一个低眉顺眼的内侍躬身而入,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托盘。托盘上,稳稳放着一个白玉小碗。碗中盛着大半碗浓稠的、近乎墨色的药汁。那药汁在宫灯柔和的光线下,竟泛出一种诡异的、近乎幽蓝的微光,散发出一种极其浓烈、混合着奇花异草甜香的气息,甜得发腻,甜得令人作呕,瞬间盖过了柴房里原本的霉味和血腥气,霸道地充斥了每一寸空间。
那甜腻的香气钻入鼻腔,云知微胃里那块灼热的灰烬残骸猛地一阵翻搅!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她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伤药?赵翊会给她送伤药?这比毒蛇的涎液更令人胆寒!
“此药乃大内秘方,以百年血竭、西域雪莲为引,佐以七味奇珍,最能续骨生肌,祛瘀止痛。”赵翊的声音如同魔咒,在寂静中缓缓流淌,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服下它,你的伤,很快便会好起来。”他示意内侍上前。
内侍捧着托盘,走到云知微面前,微微躬身,将那只散发着诡异甜香的白玉碗,递到了她的眼前。碗中药汁浓稠如墨,表面平静无波,却像一潭深不见底的、藏着无数水鬼的寒潭。
云知微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碗药上。恨意和极度的戒备在她心中疯狂拉锯。这绝不可能是伤药!那诡异的色泽,那甜腻到令人窒息的气味……是毒!一定是穿肠烂骨的剧毒!赵翊等不及公审定罪,要在这里悄无声息地结果了她!
“拿走!”她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决绝的恨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不需要你的假惺惺!”
赵翊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唇边那抹悲悯的笑意反而加深了几分,带着一丝洞察人心的玩味。“云小姐对本王成见太深。”他轻轻摇头,目光却转向了内侍托盘上另一样东西——一本厚厚的、深蓝色封皮的线装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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