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深处那声布帛撕裂的脆响,如同一个绝望的休止符,将云知微钉在了原地。她踉跄后退,背脊重重撞上冰冷湿滑的石壁,碎石硌得生疼,却远不及心口那片被生生剜去的空洞来得尖锐。手腕上,被他滚烫指尖擦过的地方,皮肤火辣辣地灼痛,仿佛烙印着某种无法言喻的罪证。而那枚刻着“微”字的金瓜子,正静静躺在两人之间的血洼旁,微弱的光线穿透洞口的阴霾,恰好映照着那个小小的刻痕,像一只冰冷的眼睛,嘲弄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
“微微……快走……”
那破碎的、烧灼般的梦呓,如同淬毒的针,一遍遍在她耳蜗深处穿刺、搅动。他烧得神志不清,却在无意识的深渊里,死死抓住她的衣角,喊出那个早已被他亲手埋葬的名字,让她快走?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几乎将她撕裂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咽喉。真相是什么?这到底是濒死的呓语,还是……某种她不敢深究的可能?
“哐啷——!”
沉重的铁链拖曳声由远及近,夹杂着监工粗嘎不耐烦的咒骂,如同冷水浇头,瞬间将云知微从濒临崩溃的悬崖边拉了回来。她猛地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和霉腐的浊气,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心绪。不能被发现!无论是沈砚的重伤,还是她此刻的失态,都是致命的破绽!
几乎是凭着本能,她飞快地弯腰,一把抓起地上那枚沾满污迹的金瓜子,指尖的颤抖几乎捏不住那微小的冰冷。她看也不看地上蜷缩颤抖、气息奄奄的沈砚,将那枚带着他体温和绝望的金瓜子死死攥进掌心,坚硬的棱角深深嵌入皮肉,带来一丝尖锐的清醒。然后,她猛地转身,拖着沉重的镣铐,用尽全身力气向矿洞更深处、更黑暗的角落跑去,将自己彻底融入那片绝望的阴影里,如同受伤的野兽躲回巢穴。
一连数日,刺骨的阴寒如同跗骨之蛆,顺着冰冷的镣铐,顺着湿透的薄衣,狠狠钻入骨髓。流放岛冬日特有的湿冷,比北疆的干冷更蚀骨,更恶毒。云知微蜷缩在矿洞深处最逼仄的角落,试图汲取岩壁那一点可怜的、早已被寒意浸透的凉意。脚踝上沉重的铁镣如同冰环,紧紧箍着早已失去知觉的皮肉。
起初只是麻木,像踩在冰冷的针毡上。接着,那麻木深处开始钻出无数细小的、灼热的刺,密密麻麻,啃噬着脚踝的皮肤,一点点向内侵蚀。她咬牙忍着,试图用意志力压下那难耐的痒痛。可那痒痛越来越剧烈,如同无数只嗜血的蚂蚁在皮下疯狂啃噬、钻营。她终于忍不住,在无人注意的黑暗里,颤抖着褪下破旧的鞋袜。
昏暗中,借着远处矿道入口那点微弱如萤火的光,她看清了自己的脚踝——镣铐长期摩擦、湿冷侵蚀的地方,皮肤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紫红色,肿胀得几乎撑破表皮,上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纵横交错的裂口。有些裂口很深,边缘翻卷着惨白的皮肉,正缓慢地渗出浑浊的、带着腥气的黄水。那已经不是冻疮,是溃烂!冰冷的铁环如同毒蛇,死死勒住肿胀发黑的皮肉,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脓水混着血水,粘腻地浸透了破布鞋袜。
更糟的是,这溃烂如同瘟疫,正迅速向上蔓延。小腿处也开始出现大片大片青紫色的斑块,皮肤紧绷发亮,底下仿佛积聚着滚烫的脓液,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钻心的抽痛。那痒痛已经变成了持续的、烧灼般的剧痛,啃噬着她的神经,让她坐立难安,连呼吸都牵扯着痛楚。
她绝望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喷出白色的雾气,瞬间被矿洞的阴冷吞噬。寒冷如同无数根冰针,顺着溃烂的伤口狠狠扎进骨头缝里,又在下一刻被伤口深处那灼热的、如同岩浆般的炎症点燃。冰与火的酷刑在她身体里疯狂拉锯、撕扯,冷汗浸透了她单薄的囚衣,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带来更深的寒战。身体在无法抑制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眼前阵阵发黑。她甚至能感觉到,那溃烂的腐气正随着每一次呼吸,一点点侵入她的肺腑。
死亡冰冷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下来。她不怕死,可绝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腐烂在这暗无天日的矿洞里!她还有仇未报,还有谜未解!那刻着“微”字的金瓜子,那声“微微快走”的梦呓……像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在绝望的寒夜里明灭不定,却死死吊着她摇摇欲坠的意志。
就在她意识模糊,几乎要被这冰火交织的剧痛彻底吞噬时,角落里一阵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悉索声传来。她费力地转动眼珠望去。一只硕大的、油亮的老鼠,正拖着一个圆滚滚、黑乎乎的东西,从一堆碎石和矿渣后面钻出来。那东西似乎有些分量,老鼠拖得很吃力。
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云知微看清了——那似乎是一个……陶罐?罐身沾满污黑的泥垢,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老鼠费力地将那罐子拖到一处稍微空旷点的角落,围着罐子转了几圈,似乎想把它弄倒,啃噬里面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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