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更加疯狂、更加亵渎、却也可能是唯一能与兄长“同在”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心脏。
既然……既然她已经饮下了那混杂的酒液。
既然……罪孽已经铸成。
既然……这世间已无她云夙的容身之处,也无兄长完整的骸骨可归。
那不如……让这最后一点纯粹的、属于他的部分,与她彻底融合。
让这骨灰,成为她的一部分。让兄长的痕迹,烙印在她的血肉之中,成为她活下去(如果这还能称之为活着)的唯一凭证和复仇的燃料。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战栗,充满了自我毁灭的快意和深入骨髓的悲凉。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沾满骨灰的手指,凑近自己的嘴唇。
粉末的气息,带着一种奇异的、钙质的微腥,涌入鼻腔。她没有犹豫,伸出舌头,像品尝最神圣的祭品,又像进行最邪恶的仪式,轻轻舔舐了一下指尖。
粉末在舌尖化开,没有味道,却带来一种无法形容的、灵魂层面的震颤。仿佛有冰冷的火焰,从舌尖一路燃烧至四肢百骸,将她所有的感官都冻结,又同时点燃。
她闭上眼睛,泪水汹涌而下。兄长的面容在脑海中清晰无比,带着温和的笑意,注视着她。
对不起,哥哥。她用灵魂无声地忏悔。对不起,用这种方式……玷污了你最后的安宁。
但请你……看着我。看着我将如何,用这沾染了你骨血的身躯,让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付出代价。
她开始一点一点,将手指上的骨灰,仔细地、虔诚地涂抹在自己的嘴唇上,脸颊上。动作轻柔,如同母亲抚摸婴孩,又如同恋人间最亲密的接触。白色的粉末与她苍白肌肤上未干的血迹、泪痕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凄艳的图腾。
接着,她解开素缟衣襟,将更多的骨灰,涂抹在心脏的位置。那里,曾经承载着对家国的热爱,对兄长的敬仰,对未来的憧憬。如今,只剩下一个被仇恨填满的空洞。让兄长的骨灰,填入这个空洞吧。让他的心魂,与她的心跳同频。
冰冷的粉末接触肌肤,激起一阵寒栗。她却感到一种奇异的、病态的温暖,仿佛兄长真的以这种方式,回到了她身边,与她同在。
就在她沉浸在这绝望的“融合”仪式中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不同于往常的喧哗。脚步声杂乱,夹杂着兵器碰撞和呵斥声,似乎有重要人物到来,气氛骤然紧张。
云夙的动作猛地僵住。她迅速拉好衣襟,用袖子胡乱擦去脸上过于明显的痕迹,但嘴唇上和脖颈处,那细微的白色粉末,却难以完全清除。她心脏狂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是兀术鲁去而复返?还是……其他什么人?
她下意识地将身体挡在酒瓮前,尽管知道这不过是徒劳。
帐帘被粗暴地掀开。
寒风裹挟着雪沫涌入,吹得她单薄的身子一晃。一道高大挺拔、披着黑色大氅的身影,逆着帐外微弱的天光,站在门口。风雪在他身后狂舞,却无法撼动他分毫。他脸上覆盖着熟悉的银质面具,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那眼眸正锐利如鹰隼,扫过帐内的狼藉,最终,定格在蜷缩在酒瓮前、脸上和脖颈还残留着可疑白色痕迹、眼神惊恐如同受惊小兽的云夙身上。
是沈砚。
他怎么会来这里?
云夙的大脑一片空白。在他目光的注视下,她感觉自己如同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连刚才那疯狂而隐秘的仪式,也无所遁形。尤其是……她身上,还带着兄长的骨灰。
沈砚的目光,缓缓从她苍白憔悴、沾染污迹的脸庞,移到她微微敞开的、隐约可见白色粉末的领口,再移到她身后那只歪倒的、散发着酒气和灰烬味的粗陶酒瓮。
他的眼神,深邃如同寒潭,看不出丝毫情绪。但云夙却敏锐地捕捉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一下。
空气仿佛凝固了。风雪声、帐外的喧哗声,都变得遥远。
他一步步走近,靴子踏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下,都像踩在云夙的心尖上。
他在她面前停下,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没有去看那酒瓮,目光始终锁在云夙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冰冷的、几乎要将她灵魂冻结的锐利。
然后,他缓缓蹲下身,与瘫坐在地的她平视。
隔着冰冷的银质面具,云夙能感受到他目光的重量。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身体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沈砚伸出手,不是朝向酒瓮,而是朝着她的脸颊。
云夙猛地闭上眼,等待着可能的羞辱或质询。
然而,预想中的触碰并未落在脸上。他的手指,越过了她的脸颊,径直伸向了她身后那只酒瓮——更准确地说,是伸向了她刚才费力抠挖出的那个小洞。
他的指尖,沾上了一点从洞内带出的、新鲜的、洁白的粉末。
他将指尖举到眼前,隔着面具,仔细地看着。那专注的神情,让云夙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发现了?
他会怎么做?会揭穿吗?会以此作为要挟?还是会……像兀术鲁一样,将这视为一场有趣的戏码?
沈砚的目光,从指尖的粉末,缓缓移回到云夙脸上。他的眼神,依旧深不见底,但云夙却仿佛从中看到了一丝极淡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一闪而逝,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他放下手,指尖的粉末飘散在空气中。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用一种几乎让她窒息的目光,凝视着她。
帐内的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裹挟着骨灰的微尘、未散的酒气、以及两人之间无声的、汹涌的暗流。
云夙在他沉默的注视下,感觉自己正在被一寸寸凌迟。她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这种悬而未决的恐惧,比直接的酷刑更令人煎熬。
他究竟……是来看她笑话的旁观者,还是……另有所图的局中人?
而那瓮底剩下的骨灰,她的罪证,她的寄托,她的复仇之火……在他的沉默之下,又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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