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在掠过周志远时,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探究,有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昨夜周志远那番血泪控诉和不顾一切的愤怒,显然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而苏婉仪…她坐在主位旁边的椅子上,在徐成峰的搀扶下才勉强站起身。仅仅一夜之隔,这位本就病弱的贵妇人仿佛又被抽走了几分生命力。她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嘴唇毫无血色,眼窝深陷,眼神空洞而脆弱,像一尊精美却易碎的琉璃人偶。她身上穿着一件质料上乘的米白色羊绒开衫,更衬得她身形单薄如纸。她勉强对进来的三人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动作迟缓而无力,仿佛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耗费了她巨大的精力。她甚至没有力气维持一个完整的笑容,只是嘴角极其轻微地牵动了一下,便又恢复了那种失魂落魄的状态。她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只是茫然地落在桌面的某一点上。
“徐总,徐夫人。”李振邦作为长辈,微微颔首还礼,声音沉稳。周志远也点头致意:“徐总,夫人。”他的目光在苏婉仪身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李梅则站在周志远身后侧,恭敬地微微欠身:“徐总,夫人。”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低垂,刻意避开了苏婉仪的方向。
众人落座。穿着考究的服务生无声地上前,为每人面前的醒酒器注入深红色的酒液,又在精美的骨瓷小碗里盛上清亮的开胃汤,动作轻盈利落。
徐成峰没有动餐具。他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李振邦,最终落在李梅和周志远身上,眼神凝重而坦诚:
“李老,周总,李助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郑重,“今天冒昧请三位过来,没有外人,就是想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把该说的话说透,把该了的事…了了。”
他微微侧身,看向身边的妻子。苏婉仪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极其缓慢地、有些吃力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看向丈夫,里面充满了无助和依赖。徐成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动作充满了安抚的意味,然后才转回头。
“首先,”徐成峰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沉重,“是关于昨夜…支录音笔的事。”他顿了顿,目光坦然地迎向周志远和李梅的方向,“我和婉仪,昨晚一夜未眠。震惊、愤怒、愧疚…百感交集。我们反复听了录音,也核实了相关情况。”
他放在桌下的手似乎握紧了。“周总,李助理,”他的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我徐成峰在此郑重表态:录音笔的事情,到此为止!徐家,绝不会再追究!昨夜若非…若非周总和李助理用这种方式揭开真相,我们夫妇,恐怕至今还被蒙在鼓里,甚至可能被别有用心之人继续利用,铸成大错!这一点…我徐成峰,心知肚明!”
他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带着一种被欺骗后的痛楚和最终认清了现实的决绝。周志远面无表情,眼神深邃。李梅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依旧保持着沉默的姿态,但紧绷的肩颈线条似乎松弛了微不可察的一分。
“其次,”徐成峰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沉肃,“是关于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徐成浩。”提到这个名字,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恶痛绝的厉色,“宁波宏远的项目,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巨大的骗局!一个利用徐家资源、打着宏远旗号,实则中饱私囊、欺上瞒下的烂摊子!徐成浩,利欲熏心,咎由自取!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是迟早的事!”
徐成峰的声音里充满了痛心和一种被至亲背叛的愤怒:“我这个做哥哥的,有失察之责!他表面答应我收敛,实则阳奉阴违,变本加厉!这一次,如果不是周总你雷霆手段,快刀斩乱麻,彻底揭开了他的画皮,等他捅出更大的窟窿,牵连更广,后果…不堪设想!我徐成峰,还要替徐家上下,谢谢周总你这一记当头棒喝!” 他对着周志远,微微欠了欠身,姿态放得很低。
这番话,无异于彻底否定了徐成浩,也彻底划清了徐家与宁波宏远那个烂摊子的界限。周志远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复杂的波动。徐成峰接着道:“所以,宁波宏远的项目,如今就是个烫手山芋,也是个巨大的烂摊子。徐家,绝不会再沾手!”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周志远,语气带着一种试探和极其郑重的提议:“周总,你在商界素有‘点石成金’、‘重整山河’的名声。这个烂摊子,与其让它彻底烂掉,拖垮无数供应商和员工,不如…交给有能力的人来收拾残局,盘活它,给那些被徐成浩坑害的人,留一条活路!”
徐成峰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周志远:“我徐成峰在此表态:只要周总你有意愿接手宁波宏远这个项目,徐家愿意全力配合,在政策允许范围内,提供一切必要的便利!并且,承诺绝不从中作梗!这个项目,无论最终结果如何,盈亏自负,与徐家再无半点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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