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病房里只余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如同冰冷的心跳,敲打着寂静。
张晓云脸上的潮红终于褪去,留下一种大病初愈后的虚弱苍白。呼吸变得平稳悠长,虽然依旧紧闭着双眼,但紧蹙的眉头已然松开,陷入了一种药物作用下的深度沉睡。吊瓶里的液体缓慢地滴落,冰冷的药液流入她温热的血管,维持着这脆弱的平衡。
周志远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叠,抵着额头。昂贵的羊绒大衣随意搭在椅背,衬衫领口微敞,露出的脖颈线条紧绷。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像一尊凝固的、守护着宝藏的雕像。昏黄的床头灯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眼底的疲惫和未散的惊惶如同浓重的阴影,掩盖了平日的锐利与冷酷。只有偶尔落在妻子脸上的目光,才流露出深不见底的复杂情绪——后怕、愧疚,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恐慌。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李桂香和张大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眼睛红肿、明显困倦却强撑着的龙凤胎姐弟小雨和小蓓。
“志远……”李桂香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小云……好点了吗?”
周志远缓缓抬起头,眼底的血丝清晰可见。他看了一眼监护仪上相对平稳的数值,声音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烧退了。医生说暂时脱离危险,需要静养观察。”
李桂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双手合十,低声念了句“老天保佑”。张大山紧绷的脸色也稍稍缓和,但看向周志远的目光依旧复杂深沉。
“爸,妈,”周志远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病房里投下压迫感,但他的语气却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恳切的疲惫,“很晚了,你们带着小雨和小蓓回张家村休息吧。这里有我守着。”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母亲身上:“妈,家里养的老母鸡,明天炖上一只,汤炖得浓些。我让阿力明天上午过去拿。” 他的安排精准而直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却又在这种情境下显得异常自然。
李桂香连忙点头:“好,好!我回去就准备!炖得烂烂的,给小云补身子!”
周志远转向门口:“阿力。”
门外的阿力闻声立刻推门进来,垂手肃立:“老板。”
“你开车,送外公外婆和小姐少爷回张家村。晚上就留在那边,照看好。” 周志远的指令简洁明了。
“是,老板!” 阿力沉声应道。
“阿强,” 周志远的目光转向门外另一个身影,“你留下,守在外面。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夫人休息。”
“明白!” 阿强的声音同样低沉有力。
小雨和小蓓看着病床上依旧沉睡的母亲,又看了看父亲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两个孩子眼中都充满了担忧和依恋。小雨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小蓓则用力抿紧了嘴唇。
“爸爸……”小雨怯生生地开口。
周志远走到两个孩子面前,高大的身躯微微弯下,伸手,极其罕见地、带着一丝生疏的温柔,揉了揉小雨的头,又拍了拍小蓓紧绷的肩膀。“听话,跟外婆外公回去睡觉。妈妈没事了,爸爸在这守着。明天再来看妈妈。”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
两个孩子看了看外公外婆,又看了看父亲,终于点了点头。
张大山一直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直到阿力示意可以走了,李桂香拉着两个孩子的手准备离开时,他才沉声开口,目光如炬地看向周志远:“志远,你出来一下。”
周志远对上岳父那洞悉一切、带着审视和沉重疑问的目光,没有丝毫回避。他点了点头,对守在门边的阿强递了个眼神,示意他看好病房,然后跟着张大山走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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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庭院·雪夜**
深夜的医院庭院,笼罩在一片清冷寂静之中。白日里人来人往的小径被一层薄薄的新雪覆盖,在几盏孤零零的路灯照射下,泛着幽幽的冷光。光秃秃的树木枝桠如同伸向天空的鬼爪,在寒风中发出细微的呜咽。空气冰冷刺骨,吸入肺腑带着刀割般的寒意。
张大山走到一棵光秃的老槐树下站定,呼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他转过身,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睛,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锐利和沉重,直直地刺向紧随其后的周志远。
“志远,” 张大山的声音不高,却像这冬夜的寒风一样,刮得人骨头缝都发冷,“你和晓云,吵得很厉害?” 他开门见山,没有半点迂回,“为了什么事?能把小云逼到……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高烧不退,人事不省,连夜逃回娘家?”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志远风尘仆仆、眼底布满血丝的脸,“我看得出来,不是小事。小云性子倔,但从小到大,没见她这样过。”
周志远站在岳父面前,高大的身影在雪地上投下长长的、孤寂的影子。医院的灯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疲惫、痛苦和一种被逼到墙角、不得不面对的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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