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远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杯底与红木桌面接触,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嗒”的一声。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晨曦的光线里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他走到周志强面前,目光沉沉地落在弟弟那张失血般的脸上,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留下,处理集团后续。医院,我去。”
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无谓的安慰。一句“我去”,斩钉截铁,如同定海神针。周志强猛地抬眼看向二哥,嘴唇动了动,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此刻二哥去,是最合适的。他需要时间,需要空间,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血淋淋的结局。
周志远没有再看任何人,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书房门口,步伐沉稳有力,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深色羊绒大衣的衣摆在他身后划开一道冷硬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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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和医院,妇产科抢救区。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刺鼻的消毒水、血腥气以及某种药物混合在一起的、令人窒息的味道。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将冰冷的走廊和金属推床映照得一片死寂。各种仪器的报警声、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压抑的哭泣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曲令人心慌的交响。
周志远在院方高层和保镖的簇拥下,面无表情地穿过嘈杂混乱的急诊大厅,直接进入通往抢救区的内部通道。他步伐很快,深色大衣的下摆带起一阵冷风,所过之处,喧嚣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开,只剩下他皮鞋踏在光洁地面上的、规律而沉重的回响。
抢救室厚重的感应门无声滑开。一股更浓重的血腥和药味扑面而来。里面的光线比走廊更亮,也更冷。
一张抢救床被围在中央。床上的人,正是林妍。
周志远的脚步在门口停顿了一瞬。饶是以他的定力,看清眼前景象的刹那,心脏也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林妍躺在那里,身上盖着染血的白色被单,露在外面的手臂、脖颈、甚至半边脸颊,都布满了被玻璃或其他锐物划出的深深浅浅的血痕,有些伤口还在往外渗着细小的血珠。她的长发被汗水和血污黏成一缕缕,散乱地贴在惨白如纸的脸上。那张曾经明艳张扬的脸,此刻瘦削得脱了形,颧骨高高凸起,眼眶深陷,嘴唇干裂出血,呈现出一种濒死的灰败。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瞳孔涣散,毫无焦距,空洞地睁着,直勾勾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仿佛灵魂早已抽离,只剩下一具被痛苦和疯狂彻底掏空的躯壳。她的嘴唇在不停地翕动,发出破碎的、意义不明的呓语,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钱……我的钱……给我钱……还给我……”
“南越……公司……我的……不能卖……谁也别想拿走……”
“爸爸……救爸爸……医院……钱……要钱……”
“错了……我错了……老公……志强……我错了……救救我……”
她无意识地挥舞着那只没有被输液针束缚住的手,动作虚弱却带着一种神经质的狂躁,试图抓住什么,又像是在驱赶无形的恶魔。手背上满是凝结的血痂和青紫的针眼,新缠上的绷带很快又被渗出的鲜血染红。
“血氧在掉!血压不稳!准备强心针!”
“镇静!再推一支安定!动作快!”
“家属来了没有?!签字!立刻签字!”
医生和护士急促的命令声在她周围响起,各种仪器的导线和管子缠绕在她身上,冰冷的金属和塑料触感与她的体温形成残酷的对比。心电监护仪屏幕上,代表胎儿心跳的那条曲线已经变成了一条令人绝望的直线,另一条代表母体心率的线则剧烈地上下波动着,发出刺耳而单调的报警音。
周志远的目光,越过忙碌的医护人员,精准地落在林妍那张扭曲、绝望、布满血污的脸上。她口中不断重复的“老公……志强……我错了……”,像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耳膜。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戴着一张坚冰雕刻的面具,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而汹涌的暗流——是冰冷刺骨的审视?是尘埃落定后的漠然?还是对弟弟此刻处境的思量?
他迈开脚步,沉稳地走到抢救床边,脚步声在嘈杂的抢救室里清晰可闻。主治医生立刻拿着手术同意书和笔迎了上来,语速飞快地解释着紧急情况和手术风险,每一个字都带着死亡的重量。
周志远没有看医生,他的目光依旧锁在林妍脸上。他伸出手,那只骨节分明、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的手,此刻稳稳地接过了医生递来的笔和同意书。冰凉的金属笔杆触碰到他的指尖。
林妍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涣散的目光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试图聚焦在床边这个高大的身影上。她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倒映出周志远那张在惨白灯光下如同神只般冷峻、也如同裁决者般漠然的脸(她此刻神志不清,可能将高大的、有压迫感的身影误认为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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