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身打扮,在等级森严的商代宫廷,无异于最大的亵渎和不敬!是无声却最激烈的控诉!是决绝的“尸谏”姿态!(尸谏:古代臣子以死相谏的一种极端方式,常表现为自毁形象或自残以示决心)
他手持一卷竹简——那是他连夜写就的血泪控诉书,罗列了纣王十大罪状:远贤臣、近小人(特指费仲、恶来)、宠妖妃、奢靡无度(酒池肉林)、残害忠良(梅伯炮烙、九侯脯醢)、滥用酷刑、赋税苛重、劳役不息、荒废祭祀、听信谗言动摇国本!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比干就这样,像一个失去了魂魄的幽灵,又像一个无畏的殉道者,赤着脚,披头散发,身着素衣,捧着竹简,一步一步,踏着冰冷的石板,走向纣王的寝殿。沿途的侍卫、宫人无不骇然变色,纷纷避让,无人敢上前阻拦这位身份尊贵却形同疯魔的老王叔。
“昏君误国!天厌之!人弃之!”比干苍老嘶哑却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在清晨寂静的宫苑中回荡,“祖宗基业危如累卵!大王!回头是岸啊!”
纣王宿醉未醒,被这凄厉绝望的喊声惊醒,暴怒如同火山喷发:“谁?!敢在孤寝宫外喧哗!拖出去乱棍打死!”
侍从战战兢兢回报:“是……是王叔比干……他……他摘冠散发,身着素衣……”
“什么?!”纣王猛地坐起,眼珠瞪得几乎要裂开。比干这身打扮,这决绝的姿态,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了他骄横的神经最深处!这是对他王权赤裸裸的羞辱和挑战!“反了!反了!这老匹夫是真要寻死!”他抄起枕边一个沉重的玉酒爵,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让他喊!孤倒要看看,他能喊多久!谁也不准理他!不准给他水喝!不准让他靠近一步!孤要把他晾死在外面!”
烈日当空,比干如同石雕般跪在寝殿外的滚烫石阶下,高举着竹简,一遍遍嘶喊着那十条足以让任何君王汗颜的罪状。嘶哑的声音渐渐带血,汗水和灰尘混合在一起,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流下,在素衣上留下污浊的印痕。来往的宫人低着头,脚步匆匆,无人敢看一眼那位曾经位极人臣、此刻却形同乞丐的老者。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恐惧与沉默。微子启匆匆赶来,跪在比干身边,泪流满面地低声哀求:“王叔!王叔!您这是何苦!快随侄儿回去吧!留得青山在啊……”
比干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向微子启,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启……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王叔……不能退……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说完,他不再看微子启,目光重新投向那紧闭的寝殿大门,仿佛要将它烧穿。
第二天。 比干依旧准时出现。素衣已满是汗渍尘土,嗓子彻底嘶哑,几乎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发出“嗬嗬”的气流声,但他仍旧高举着竹简,如同举着一面不屈的旗帜。他用尽全力,无声地翕动着嘴唇,一遍遍重复着那些控诉的词句。暴晒之下,他的身体开始摇晃,嘴唇干裂出血,眼神却依旧固执地燃烧着绝望的火焰。
箕子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这位以智慧和稳重着称的王叔,此刻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他扑倒在比干身边,老泪纵横,用力摇晃着比干枯瘦的肩膀:“王兄!王兄!你醒醒!这样没用的!那昏君的心,比鹿台的石头还硬!比酒池的腐水还臭!你这是在白白送死啊!”
比干的目光缓缓聚焦在箕子脸上,艰难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说:“箕……子……你看……这朝歌……还有……活路吗?……我死……或能……惊醒……一二……糊涂人……为……成汤……留……一线……香火……” 他的眼神望向宫墙之外,那里是广袤而苦难的国土,“百姓……何辜……”
第三天。 清晨的天空阴沉得如同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比干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那条死亡甬道上。他已极度虚弱,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摇摇欲坠。素衣褴褛,血迹斑斑(干裂嘴唇和膝盖磨破的血渍混杂)。他再也无力举起竹简,只能将它紧紧抱在胸前,如同抱着襁褓中的婴儿。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声的呐喊在喉间滚动。他不再看那紧闭的殿门,目光空洞地望着阴沉的天穹,仿佛在向冥冥中的先祖和神明做最后的祷告。
整个朝歌城都笼罩在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怖氛围中。所有大臣闭门不出,生怕被牵连。市井间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微子启在自己的府邸里如同困兽般踱步,箕子将自己关在房中,眼窝深陷,眼神时而清醒时而狂乱,似乎在下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费仲、恶来之流则躲在暗处,带着残忍的笑意,密切关注着这场“热闹”,等待最终的结局。
纣王在寝殿内,同样被这持续三日的无声抗争搅得心神不宁。比干那如同鬼魅般的执着身影和无声的控诉,像跗骨之蛆,啃噬着他暴虐外表下残存的一丝人性。他摔碎了更多的器物,打骂了更多的宫人,试图用更大的喧嚣掩盖内心的烦躁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比干的沉默,比前两日的嘶喊更让他坐立不安!尤其是当妲己依偎在他怀里,用她那甜腻却带着毒刺的声音低语:“大王,您看王叔这架势……怕是真的不想活了。他这么闹,朝野都看着呢。知道的说是王叔忠心过头发了疯,不知道的……还以为大王您苛待宗亲,容不下忠言了呢……这名声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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