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退出偏殿，并未立刻前往兰池宫，而是脚步匆匆，转向了丞相府的方向。陛下虽让他“动用一切力量”寻人，但这等大事，必须先知会丞相李斯。更何况，那林昊是李斯的人（王绾）发现的，于情于理都该通个气。
丞相府内，李斯刚处理完几份紧急公文，正揉着眉心小憩。听闻赵高匆匆来访，心中不由一凛——难道是陛下对那说书人的事有了新决断？或是出了什么纰漏？
他立刻整衣相见。
“赵府令匆匆而来，可是陛下有新的旨意？”李斯开门见山。
赵高屏退左右，压低声音，将偏殿内发生的事——陛下如何对那“灵犀盘”指向“蕴灵晶”反应剧烈，如何下令秘密寻访“忘语道人”，如何提升林昊待遇——简略却重点突出地叙述了一遍。
李斯听着，脸色变幻不定。当听到“指针自行转动”、“灵石散发微光”时，他花白的眉毛紧紧皱起，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当听到陛下要倾力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异人”时，他更是忍不住开口：
“赵府令，此事…是否有些…过于草率？那指针转动，或许是机括所为？那石头发光，或许是某种荧光矿物？仅凭此子一面之词和两件奇巧之物，便兴师动众…”
赵高苦笑一声，尖细的嗓音带着几分无奈：“丞相大人，咱家何尝不知？然陛下心意已决，龙颜正为此事亢奋，此时若强行劝谏，恐适得其反啊。您昨日也见了，那打火机确是真真切切，瞬间生火，做不得假。此子…或许真有些邪门。”
李斯沉默了。他想起昨日那蓝色竹简上自成体系的“修仙境界”，想起那能写蓝色怪字的“硬笔”，再结合赵高此刻的描述，心中那份怀疑也不禁动摇了几分。难道这世间，真有科学（他理解为格物之理）无法解释的存在？
“陛下旨意，臣自当遵从。”李斯最终缓缓道，“然，寻访之事，范围甚广，牵连甚大，需得有章程，以免扰民，亦免打草惊蛇，惊走了那可能存在的‘异人’。”
“丞相所言极是。”赵高点头，“依咱家看，可分三步：其一，命黑冰台秘探，于咸阳城内及周边郡县，秘密查访有无形迹可疑、身怀异术之人，尤其关注名号或特征与‘忘语’、‘避世’相关者。其二，命各郡守暗中留意辖内奇人异事，但有蛛丝马迹，密报中央。其三，或许可借修缮各地史志、搜集古籍善本之名，派人前往一些传说中的仙山福地（如崆峒、终南山）探访，以为遮掩。”
李斯微微颔首，赵高此举，既执行了皇命，又考虑了实际，避免了无头苍蝇般乱撞。“便依府令之意。老夫这便签发文书，通过驿站密令系统下发。然，此事机密，文书需用密语，且范围需严格控制。”
“有劳丞相。”赵高拱手，“至于那林昊…”
“陛下既命其‘参悟’，便让他参悟。”李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兰池宫那边，还需赵府令多费心‘照料’。其一举一动，所言所行，皆需详细记录，报与陛下与你我。是真是假，是人是鬼，时日一长，自有分晓。”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对于林昊，陛下的态度是“寄予厚望”，而他们的态度则是“极度谨慎，严密观察”。
很快，数匹快马带着丞相府的加密竹简，从咸阳疾驰而出，奔向四方。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悄然撒向大秦的疆域，目标是一个只存在于故事中的名字——忘语道人。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在波谲云诡的咸阳官场。
尽管李斯和赵高尽力保密，但“陛下深夜急召一个说书人”、“陛下对某些蓝色竹简极为重视”、“中车府令和丞相府同时有异常密令发出”等零碎消息，还是如同滴入水面的墨汁，迅速在某个小圈子里扩散开来。
最先察觉到异常的，是那些消息灵通的勋贵和宗室。他们或许不知道具体细节，但陛下的反常举动本身就足以引起他们的警惕和猜测。
“听说昨日醉风楼那个讲稀奇故事的说书人，被王绾带进宫了？”
“何止！似乎陛下还亲自接见了！”
“蓝色竹简？莫非又是什么方士进献的长生之术？卢生侯生的教训还不够吗？”
“嘘…慎言！小心祸从口出！”
各种窃窃私语在私密的宴饮、车驾相遇的短暂交谈中流转。有人不屑一顾，认为陛下又被骗子蛊惑；有人忧心忡忡，担心再来一次“坑儒”般的清洗；也有人…动了别的心思。
如果陛下真的再次沉迷长生之术，那么，谁能投其所好，谁就能简在帝心！
于是，一些暗中的寻访，也开始在另一条线上并行。只不过他们寻找的目标，不是“忘语道人”，而是任何可能懂得“长生之术”的方士、隐士，甚至只是口才便给的骗子！
咸阳城的水，被林昊这块突如其来的石头，搅得愈发浑浊。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优哉游哉地待在兰池宫里，享受着“客卿”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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