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沃秦川草不春,潼关烽火蚀城尘。
甲士骨枯堆作岭,少年血尽染成茵。
烽燧再燃筹远略,渠田重辟养军民。
休言关险能长固,自有锋芒向洛滨。
景耀九年,孟夏四月。
潼关的血腥气尚未被春风涤净,赤崖的焦土仍蒸腾着硫磺与尸骸的余温。
季汉的旌旗虽仍牢牢插在潼关城头,俯视着下方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战场,但那旗帜的赤色,早已被血与火浸透得愈发深沉。胜利的代价,沉重得让锦官城宣室殿内的空气都凝固如铅。
巨大的西陲沙盘上,象征蜀汉的赤色小旗依旧顽强地钉在潼关、风陵渡西岸及长安等要冲之地。然而,每一面旗帜周围,都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由无数阵亡将士英魂凝聚的惨淡红雾。代表魏军的三股黑色箭头虽已黯淡收缩,退回弘农、河东及伊阙方向,但其狰狞的态势并未解除,如同蛰伏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暴起噬人。
刘禅端坐于玄色御座之上,冕旒垂下的玉藻遮掩了他大半神情,唯见下颌线条绷紧如刀。他手中那份由诸葛亮亲笔书写、墨迹尚带潼关风尘的详细战报,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此役,赖陛下洪福,将士用命,三路逆贼皆溃。然,潼关守军,战前两万四千余,现存可战者,一万两千六百人,重伤者两千七百余;风陵渡守军,魏延所部八千无当飞军,阵亡逾四千,重伤者千余,几近全军覆没;王平将军驰援精骑三千,折损近半;蛾遮塞将军所部陇西锐士袭扰粮道,亦折损八百余…各处总计折损精锐甲士,一万八千三百余,重伤者逾五千,民夫辅兵伤亡,尚未计入…”
冰冷的数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入殿内每一位重臣的心头。蒋琬持笏的手指骨节捏得发白,费祎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翻涌的沉重,董允则闭了闭眼,仿佛不忍卒读。
“…缴获魏军霹雳车残骸十七具,精良铁甲三千余领,弓弩箭矢无算,然于我折损之精兵相较,杯水车薪…新铸‘轰天雷车’三具,耗用精铁、火药、牛筋巨万,此役发射巨弹九枚,仅余三枚堪用,车体亦需大修。‘雷火弩’专用雷弹,库存告罄…”
战报的后半部分,详细记录了“雏鹰营”七十六名将门子弟的首战伤亡:风陵渡左翼矮坡血战阵亡九人(含临阵脱逃被斩的董宏),重伤四人(魏昌命悬一线);赤崖战场清理时遭遇魏军死士,阵亡三人,轻伤七人(含引爆毒烟雷的陈襄)。总计阵亡十七人,重伤四人,余者皆带伤。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如同一块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名册之上,更烫在阶下几位重臣的心上。费祎的目光在“费承”的名字上掠过,看到“轻伤”二字时,紧绷的肩膀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
“相父密奏中提及的‘毒蝎雷’…”刘禅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不高,却带着金铁摩擦的质感,“蒲卿,此物究竟是何来路?威力几何?隐患几多?”
侍立阶下的将作大匠蒲元,须发似乎更显焦枯,官袍上还带着军器监特有的烟火气息。他闻声出列,深深躬身,声音带着老匠人特有的沙哑与凝重:“回陛下!‘毒蝎雷’…实乃老臣与弟子试制‘伏地雷’时,一次意外所得。其外壳以薄脆生铁铸成,内填新配猛火药三成,另混入七成特制毒粉——此毒粉以砒霜为基,混入狼毒、乌头、蛇毒干粉及大量辛辣刺激之药石粉末,并以硫磺硝石调和…此物设计初衷,乃于狭窄坑道、城门甬道内迟滞敌军,触发后爆炸威力不大,但毒烟瞬间弥散,沾肤溃烂,入眼即盲,吸入少许便致肺腑剧痛、窒息呕血…因其过于歹毒阴损,且烟雾扩散难控,极易误伤己方,老臣严令封存,仅试制数枚,从未配发军中!此次…陈祗大人义子陈襄所携,定是陈大人忧子心切,私自从老臣封存库中…”
蒲元的话语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众人心头。殿内一片倒吸冷气之声。想象那墨绿色毒雾中翻滚哀嚎、皮开肉绽的魏军死士,再想到此物若在混战中失控…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歹毒阴损…”刘禅的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目光锐利如剑,扫过阶下神色各异的群臣,最终定格在面色瞬间惨白、额头渗出冷汗的陈祗身上,“陈卿,爱子之心,人皆有之。然私取禁器,擅授幼子,险酿大祸!此风断不可长!罚俸一年,闭门思过半月!所余‘毒蝎雷’,即刻由相父派人监督,尽数封存!此物有干天和,非我炎汉堂堂之师所用!”
“臣…臣罪该万死!谢陛下宽宥!”陈祗噗通跪倒,声音颤抖,汗透重衣。封存的命令,让他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却也泛起一丝后怕的寒意。
“蒲卿,”刘禅的目光转向蒲元,“‘轰天雷车’之威,朕已知晓。然其笨重难移,耗用巨万,发射缓慢,仅堪守城拔寨。此役虽阻司马懿,然若魏军避其锋芒,绕道而击,此物岂非废铁?火器之道,当求精、求变、求速!‘雷火弩’射程威力尚可,然雷弹制造不易。朕要的是能随大军野战、迅捷如风、破坚摧锐之火器!将作监所有人力物力,即刻转向:其一,改良‘雷火弩’,缩小弩身,增其射速,精炼雷弹配方,务求轻便、稳定、易产!其二,研制可单兵携带、投掷之小型火雷,威力不求毁天灭地,但求震慑敌胆,破其阵型!其三,‘轰天雷车’轻量化!缩减弹重至百斤,增其机动!此三事,列为甲等要务!所需钱粮人力,大司农孟光全力支应,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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