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城关内侧,一处特意用高大木栅和土墙围蔽起来的隐蔽阵地,气氛与城头的压抑截然不同,弥漫着一种引而不发的、近乎凝固的灼热。这里,便是魏延手中隐藏的杀手锏——霹雳车营。八架形态狰狞的巨物,如蛰伏的钢铁巨兽,静卧在深掘的掩体之后。它们与寻常笨重的发石车截然不同,主体是坚固如铁的巨大木架,核心是两根需数人合抱的粗壮炮梢,长臂末端巨大的铁制弹兜在阴影中沉默着,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最令人心悸的,是整齐码放在弹兜旁的那些“百斤霹雳神弹”。它们形如巨大的石球,表面却非浑然一体,而是用精铁反复锻打箍紧,留下粗糙的拼接痕迹,铁箍缝隙里,隐约可见填充物压实后渗出的黑色油脂。一条用油浸麻绳特制的引信,从铁弹顶端预留的小孔中探出,如同毒蛇的信子。每一颗弹体周围,都静静堆放着用草袋裹紧的、棱角尖锐的碎铁片和铁蒺藜。这些冰冷的金属,都在无声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疯狂喷发。
“测度使!立标竿!”霹雳营校尉赵广的吼声如同炸雷,在这片被压抑的寂静中骤然响起。
几名身形矫健、动作精准如尺的军士应声冲出。他们扛着三根顶端绑缚着显眼红布的长杆,沿着预设的、用石灰清晰标记在坚硬地面上的发射基准线,以惊人的速度狂奔。在距离掩体边缘精确三百步的位置,“噗!噗!噗!”三声闷响,三根标竿被狠狠楔入地面。红布在旷野的风中剧烈抖动,像三团燃烧的火焰,刺眼地标定出那条无形的死亡界限。
与此同时,每一架霹雳车后,都爆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号子声。“嘿——哟!嘿——哟!”数十名赤膊的精壮力士,全身肌肉虬结如铁,古铜色的皮肤上滚动着油亮的汗珠。他们分成两组,一组死死拽住连接炮梢末端的粗大绳索,身体后倾,脚掌深陷泥土,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拖拽;另一组则围绕着安置在巨大木架底部的绞盘,将粗如儿臂的绳索一圈圈缠绕其上,绞盘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那沉重的炮梢长臂,在令人窒息的巨大力量对抗下,一寸寸、极其艰难地被拉拽下来,缓缓压向地面。固定长臂的粗大铁制机牙,在巨大的张力下绷紧,发出细微却令人心颤的金属摩擦声,仿佛随时可能崩裂。
“定梢——!”赵广的吼声再次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力士们瞬间停止动作,如同被冻结。炮梢长臂被牢牢固定在蓄势待发的极限位置,那巨大的铁制弹兜几乎触及地面。整个霹雳车架都在微微震颤,承受着那股狂暴欲出的力量。力士们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在阵地中此起彼伏。
火工营的士卒们如同鬼魅般敏捷地穿插上前。他们手中持着特制的长杆火把,杆身裹着厚厚的湿泥以防烧手,顶端的火焰并非寻常的橙黄,而是幽蓝与惨白交织,燃烧得异常安静而炽烈。每一个火工兵都精准地站到一架蓄势待发的霹雳车旁,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标竿的红布,又焦急地望向城楼方向——那里,一面代表主帅意志的令旗,决定着地狱之门的开启。
城头之上,魏延如铁铸的雕像,纹丝不动。他身侧的亲兵,双手紧紧攥着一面巨大的黑色令旗,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手臂肌肉微微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无比沉重。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城下,曹军的填壕车在守军“软弱”的抵抗下,气焰愈发嚣张。巨大的车轮碾过被反复践踏的泥泞土地,发出沉闷的“隆隆”声,距离那三百步的死亡标线越来越近。
“三百一十步!”张翼的声音如同从紧咬的牙关中迸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几乎能看清最前头那辆填壕车后,曹军悍卒脸上狰狞的汗水和嗜血的狂热。
魏延的眼皮终于极轻微地眨动了一下。他按在冰冷雉堞上的手,五指骤然收拢,坚硬的青砖粉末无声地簌簌落下。他的目光,锐利如淬火的刀锋,瞬间穿透数百步的距离,精准地钉在几辆冲得最前、已然嚣张地跨越了地上无形界线的填壕车上。那几辆车后的曹军步卒,正奋力将巨大的土石包投入壕沟,动作充满了盲目的亢奋,浑然不知自己已踏入鬼门关。
“火!” 魏延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像一道冰冷的钢铁敕令,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清晰地传入亲兵耳中。
“呜——!”亲兵憋足了气力吹响一只弯曲的铜号角。苍凉凄厉的号音,如同垂死巨兽的悲鸣,瞬间撕裂了潼关城头压抑的沉寂,狠狠刺向铅灰色的天穹!
这声号角,便是点燃地狱之火的引信!
隐蔽阵地内,赵广布满血丝的双眼骤然瞪圆,几乎要裂眶而出!“放——!”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脖颈上青筋暴凸如虬龙!
“嗤啦——嗤啦——嗤啦——!”
八名早已将神经绷紧到极限的火工兵,在号角入耳的刹那,动作整齐划一得如同一个人!他们手中特制的长杆火把,带着幽蓝惨白的焰苗,如同毒蛇的信子,精准无比地舔上了“百斤霹雳神弹”顶端那截探出的油浸麻绳引信!引信瞬间被点燃,发出急促而刺耳的“嗤嗤”燃烧声,腾起一股带着浓烈硝磺气味的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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