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落在桌面的声音很轻,但服务器机箱跟着震了一下。
陈三槐没抬头。他的手指还搭在算盘边缘,右眼又开始发热,一滴泪滑下来,砸在账册上,墨字没散,反而浮出几个小字:**代持即盗用**。
他知道刚才那一震,是系统发出了远程清除指令。智能机顶盒里的往生碟可能已经被锁死。止付令传出去多少,他不知道。杨石头钻进地缝后就没再冒头,三十七个土地神的夜壶也不知道有没有接住那只纸鹤。
POS机屏幕还亮着,提示框还在闪:【是否执行远程清除?】
他不点确认,也不点取消。就这么耗着。
墙角传来一阵响动。十二个穿戏服的纸人偶原本背对大厅,每晚自动排练《贵妃醉酒》,今夜却齐刷刷转过头来,脸上的油彩在灯光下显得僵硬。
领头那个张嘴了。
不是唱段,是一句新词:“阴债不是你想还,想还就能还——”
陈三槐愣住。
这调子熟,是山东梆子,可词不对。他太爷爷最爱听这个腔调,但老爷子从不改戏文,说改一句就是欺祖。
他又揉了揉右眼,泪水顺着脸颊流到下巴,滴在桌角,留下一点焦黑印子。
“老爷子,你真睡不着?”他低声说。
话音刚落,十二个纸人偶同时抬袖,齐声开嗓:
“信用卡不是你想刷,想刷就能刷!
香火供奉要留心,代持账户是诈骗!
八十万户被绑定,半夜扣款没人问!
听我一句劝,赶紧去冻结!”
曲子快,词儿狠,像街头喇叭放反诈广告。
陈三槐笑了。笑完就起身,从柜子里翻出林守拙送的“往生WiFi路由器”。那东西长得像只纸扎金蟾,肚子里塞了GPS纸钱和微型镇煞符阵,本是用来给游魂扫码烧纸的,现在成了唯一能绕过阴司信道审查的玩意儿。
他把路由器插进功德银行的备用端口。
绿烟从金蟾嘴里冒出来,十二个纸人偶同步颤动,歌声顺着香火频段扩散,瞬间接入阳间祠堂、阴司养老院、地府网吧、城隍庙棋牌室……
凡是有烧纸的地方,都在播这首山歌。
不到一盏茶工夫,POS机的交易记录断崖下跌。冻结申请开始往上跳,一条接一条,速度比盗刷时还快。
林守拙从侧门探出脑袋,手里还捏着半只没扎完的纸驴。“你让太爷爷的戏班子搞反诈宣传?”他皱眉,“这合规吗?”
“合规?”陈三槐盯着屏幕,“我现在走的是群众路线。”
林守拙走进来,看了看破碎的POS机界面,又看了看墙角静下来的纸人偶,“文化战比黑客战管用。”
话音未落,门外风起。
门被踹开,威廉·孔拄着象牙手杖站在门口,脸色黑得像锅底。他二话不说,冲进来一杖砸向金蟾路由器。
“砰!”
纸壳炸裂,芯片四溅。那些微型元件在空中打转,竟拼出三个血红大字——**网络攻击**!
陈三槐坐着没动。
林守拙往后退了两步,手里的纸驴掉在地上。
威廉·孔喘着气,手杖尖指着陈三槐:“你这是干扰地府金融秩序!传播虚假信息!煽动用户恐慌!”
陈三槐看着地上散落的芯片,又看了看墙上静止的纸人偶。
“虚假?”他开口,“八十万户被半夜扣款,不算事?陆离拿我的卡刷他的账,不算骗?”
“那是内部清算流程。”威廉·孔冷笑,“你不懂规矩。”
“我懂。”陈三槐慢慢把手伸进袖子,指尖碰到了最后一张保命纸符,“我就问你一句,你家祖宗供不供香火?你爹妈烧不烧纸?要是供,那就得按民间规矩来。”
威廉·孔眼神一闪。
他抬起手杖,又要砸剩下的纸人偶。
陈三槐猛地拍桌:“老太爷!再来一段!”
墙角十二个纸人偶齐刷刷转身,重新开嗓:
“莫贪小利吃大亏,代持合同藏陷阱!
表面签字画押好,背后抽你三代阴德!
天上不会掉馅饼,地下也不会长金砖!
听我一句劝,账户赶紧冻一遍!”
歌声一起,威廉·孔的手顿住了。
他发现不对劲。不只是这里,整条街的烧纸炉都在冒绿烟,家家户户的供桌上,纸扎手机开始震动,播放同一首歌。
阳间的社区广播突然插播:“下面播放一段来自阴间的反诈提醒……”
地府养老院里,老头老太太举着收音机跟唱:“账户冻结要趁早,别等香火全跑掉!”
威廉·孔的脸色变了。他低头看手杖,杖头的阴符正在褪色。
“你……你这是非法传播!”他吼。
“非法?”陈三槐站起身,“我问你,谁定的规矩?是阎罗王,还是你背后的六道轮回集团?”
威廉·孔不答。他转身就要走。
陈三槐盯着他的背影:“孔门生,你用生辰八字换转世机会,卖洗眼液加牛眼泪,往纸童男里塞冰毒,现在还想拿我当提款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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