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尔图几乎一步不离地守着他,眼里的担心一天比一天重。他亲眼看着海兰察从黑龙江边那个生龙活虎、霸气外露的索伦猛虎,变成现在这副油尽灯枯、死气沉沉的模样。他知道大人身上有老伤,有古怪,可这一次,明显不一样了。这不光是伤,更像是一种活气儿的枯竭。
“大人,您得挺住啊……”扎尔图常常低声念叨,像在求神拜佛,“仗快打完了,咱快能回家了……回黑龙江去……”
海兰察听到“回家”俩字时,眼神才会微微动一下,掠过一丝极其复杂、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有想念,有累,还有一丝深深的、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沉重。
远征军最后还是赢了。廓尔喀人在清军不停施压和内部可能出现的恐慌(源于那场邪门的雪崩)下,最后还是服软求和了。谈判,进贡,撤军……一套程序走下来。
大军开始一批批撤离这片给他们带来无数伤痛和噩梦的外国雪山。
回去的道儿,好像比来时候好走点儿,至少没了追兵和没完没了的骚扰。可海兰察的状况,却让所有熟他的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还骑着马,腰杆尽量挺直,维持着一个将军最后的体面。可他需要更多人扶着上下马,走路也慢了好多。有时候骑着马都会不由自主地晃荡,需要亲兵在旁边小心看着。他不再是那个冲在最前、猛得不行的尖刀了,更像是一面虽然还立着、却已经裂痕遍布、随时可能碎成渣的旗。
胜利的喜悦好像并没感染到他多少。他比以前更沉默了。有时候,他会长时间地回头,望着那座渐渐远去的、让云雾包着的“神脊梁”,眼神复杂得厉害。
只有他自己知道,外头的仗也许暂时打完了,可他身体里的仗,那跟戾影的纠缠,跟那天时空裂口带来的惊吓和侵蚀的抗争,还有那越来越垮的身子骨的拉锯,才刚进到最残酷、最没指望的收尾阶段。
这是一场看不见烟的战争,结局好像早就定好了。
油尽的灯,还能亮多久?
他只是机械地跟着大军挪动,朝着老家的方向,一步一步,艰难地挪着。气已衰,心火未灭,却也只能烧在这破身子里,静静地等着最后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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