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你年轻,有些事可能没经历过。”他看了看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手,“在旧社会,咱手艺人也叫‘工匠’,听着好听,可说到底,还是‘臭苦力’,是‘伺候机器的’。资本家拿咱当牛马,活儿要干得漂亮,钱给得克扣,稍有不顺心,随时卷铺盖滚蛋。病了老了,没人管你死活。一身手艺?哼,不值钱。”
他的话语里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像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事实,但那平淡的语气背后,却蕴含着过往岁月留下的深刻烙印。
“可新社会,不一样。”他的话音微微一转,眼神也变得不同,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认同和感激,“共产党、毛主席看得起咱工人,说咱是领导阶级,是国家的主人。国家搞建设,需要咱们的手艺,这是看得起咱!东北那边是苦,是冷,但那是给咱们自己干,给新中国干!”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变得异常坚定,甚至有些锐利,他看着林瀚章,一字一句地说道:
“既然国家看得起咱,需要咱这把老骨头,那咱就没二话!就得把浑身这点本事,全都拿出来,一点不留!上海是好,但新中国不能只有一个上海!东北的工厂,也是咱们自己的工厂!”
他的话语朴实无华,没有任何豪言壮语,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林瀚章的心上。没有空洞的口号,只有最朴素、最真挚的阶级感情和报国之心。“国家看得起咱”,这句话从一个历经两个时代的老工人嘴里说出来,其蕴含的力量,远超万千句动员报告。
林瀚章彻底动容了。他之前所有的豪情壮志,更多是源于知识分子的理想和激情,而石师傅这番话,则让他看到了中国工人阶级最本真、最可靠的力量源泉。这种力量,源于切身的体验,源于朴素的感恩,源于将个人技艺与国家命运紧密相连的自觉。
他仿佛看到,未来在东北那庞大的工厂里,正是无数个像石师傅这样沉默寡言、身怀绝技、将对国家的忠诚融入每一件产品、每一道工序的老工人,才是真正撑起中国工业脊梁的中坚力量!
“石师傅,您说得太对了!”林瀚章的语气充满了由衷的敬佩,“有您这样的老师傅去,咱们的工业建设,就有了最扎实的根基!我姓林,叫林瀚章,以前在部队,现在也分配到东北工业系统,以后还要向您多学习!”
石久宽看着眼前这个态度诚恳的年轻人,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他微微点了点头:“互相学习吧。新社会,你们有文化的年轻人,懂得多,学新东西快。咱们老家伙,也就是有点死经验。”
话虽如此,但他小心翼翼合上工具包的动作,依旧透露着他对自身技艺的自信和珍视。
列车继续向北飞驰。车厢里,小李还在兴奋地和别人讨论着,歌声也偶尔还会响起。但林瀚章觉得,与石师傅这番短暂的交谈,带给他的震撼和收获,远比那些热烈的歌声和讨论更加深刻和持久。
他看着窗外渐渐变化的景色,心中对即将到来的北方生活,除了豪情,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踏实感和对一线生产实践的向往。他知道,像石师傅这样的劳动者,才是他真正需要拜师学习的对象。
而石久宽,则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恢复了沉默。但他那双放在工具包上的、布满老茧的手,似乎握得更紧了一些。新的征程上,他的“老伙计”们,即将在新的战场上,再次发挥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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