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林卫东的信,像一道微弱却坚韧的光,穿透了林向洋生活中最浓重的阴霾。信中没有指责,没有说教,只有感同身受的苦闷和那份即使在困境中也未曾熄灭的、对出路的坚信。“这里再难,也是国家需要的地方……我相信总能找到出路……” 哥哥的话,反复在他脑海中回响。与他自身经历的惨痛失败交织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化学反应。
收到信后的几天,林向洋依旧浑浑噩噩。债务的压力并未消失,城中村的居住环境也依旧恶劣。但一种微妙的变化开始在他内心滋生。他看着陈静每天早出晚归,疲惫却从不抱怨,只是为了多挣一点钱帮他分担;他想起哥哥在西北戈壁面对整个基地的困境,依然在寻找“出路”;他甚至想起了父亲,那个固执的老头,一生坚守着在他看来“过时”的信条,但那份坚守本身,似乎也蕴含着某种力量。
自己呢?难道就要这样被一次失败彻底击垮,成为真正的、连自己都鄙夷的“失败者”吗?父亲那句“铜臭”的评价,难道真的要成为自己人生的盖棺定论?
不!一股不甘的火焰,在他几乎化为灰烬的心底,重新燃起。这不是之前那种急于证明自己的浮躁之火,而是一种更为沉静、更为坚韧的求生与求胜的火焰。
“静静,我想……再做点事情。”一天晚上,他看着在灯下备课的陈静,声音沙哑却坚定地说道。
陈静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担忧交织的复杂神色:“你想做什么?需要我做什么?”
“不能再碰那些来路不正、风险大的东西了。”林向洋深吸一口气,“刘老板那种路子,是悬崖,掉下去一次就够了。我想……做点实在的,哪怕慢一点,累一点。”
他利用之前跑市场时积累的一些人脉和信息,开始重新审视深圳乃至整个珠三角的市场。他发现,随着老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对文化娱乐的需求在快速增长。电视机、录音机已经开始普及,而组合音响,正成为一些先富起来的人群和年轻一代追求的新潮流。市场上充斥着日本、荷兰的进口品牌,价格昂贵。但同时,也有一些国内厂家开始尝试生产自己的音响设备,价格有优势,但品牌知名度低,质量参差不齐,销售渠道也很不完善。
这似乎是一个机会。一个需要深耕细作,而非投机取巧的机会。
通过一个以前合作过、还算信得过的电器店老板介绍,林向洋接触到了一家来自江浙地区的国产音响品牌——“声宝”。这家厂子技术底子不错,是原来一家国营无线电厂改制过来的,老师傅多,做事认真,产品音质和稳定性在国产品牌里属于上乘,但苦于没有强大的销售网络,尤其在南方市场,几乎是一片空白。
林向洋看中了“声宝”的潜力和相对扎实的根基。他带着样品,找到了“声宝”派驻在广东的销售代表老吴。老吴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带着江浙人特有的精明和务实。
听完林向洋想做深圳乃至华南区域代理的想法,老吴打量着他,眼神里带着怀疑:“林先生,听说你之前是做元器件贸易的?做得很大啊,怎么想起来做我们这种辛苦的代理了?”
林向洋苦笑一下,没有隐瞒:“吴经理,不瞒您说,之前是栽了跟头,现在想踏踏实实做点事。我看好‘声宝’的质量,也相信国内品牌会有市场。给我个机会,我会用行动证明。”
或许是林向洋眼神里的诚恳和那股不服输的劲头打动了老吴,也或许是“声宝”确实急需打开南方市场,老吴最终同意给他一个试销的机会,首批给他发一小批货,代销,卖出去再结款。
没有启动资金,没有办公地点,甚至连辆像样的交通工具都没有。林向洋把样品绑在陈静那辆旧二八自行车的后座上,开始了他的“扫街”生涯。
深圳的夏天,烈日炎炎。他骑着自行车,穿梭在罗湖、福田的大街小巷,寻找着任何可能销售音响的电器行、百货商场柜台。他一家家地进去,陪着笑脸,递上名片(新印的,头衔是“声宝音响深圳特区业务代表”),介绍产品。
吃闭门羹是家常便饭。
“国产的?不要不要,我们只卖进口的!”
“声宝?没听说过。走走走,忙着呢!”
“代销?我们柜台紧张,压不起资金。”
汗水浸透了他廉价的衬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结出一层白色的盐霜。嘴唇干裂起皮,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有时候一天跑下来,连一家愿意听他仔细介绍产品的都没有。晚上回到出租屋,累得连饭都不想吃。
陈静看着他晒得黝黑、日渐消瘦的样子,心疼不已,却只是默默地帮他准备好凉白开和简单的饭菜,在他疲惫地倒在床上时,帮他按摩酸痛的肩膀和双腿。
挫折并没有让林向洋放弃。他慢慢调整策略。不再盲目地广撒网,而是选择那些看起来有一定规模、老板比较有想法的店铺重点攻坚。他不再急于求成,而是耐心地跟店主聊天,了解他们的需求和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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