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铁皮柜子里跳跃的火焰,终究没能驱散看青棚深入骨髓的寒冷。那簇微弱的火苗,如同昙花一现,在吞噬了旧报纸和几粒金黄的玉米粒后,便因燃料匮乏而迅速黯淡、熄灭,只留下柜底一圈焦黑的痕迹和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淡淡焦糊味。
黑暗重新笼罩了狭小的空间,比之前更加浓稠、压抑。
陆建国蜷缩在土坯掩体的阴影里,浑身伤口火辣辣地疼,却比不上心头那股刺骨的寒意。黑暗中,他狼崽子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柜子方向残留的那点微不可察的余烬红光,白天被打的屈辱、野菜被抢的绝望、仓库失窃的喧嚣、民兵搜查的惊恐……所有混乱的画面碎片,最终都汇聚到火光中扭曲焦黑的“粮种库——陆”几个字上,以及那个女人平静得近乎漠然的侧脸。
是她干的。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带来窒息般的恐惧和一种更深沉的、无法理解的冰冷。她不是懦弱无能的苏招娣。她是一头披着羊皮的、更危险的猛兽。陆大柱完了。他毫不怀疑。
【宿主…目标情绪波动剧烈…恐惧、困惑、仇恨…能量波动负值…信任度…】小柒的数据流在苏禾意识里闪烁着不安的红光,【小柒强烈建议进行心理疏导!《创伤后应激障碍干预手册》…】
“安静。”苏禾的意识指令冰冷而简洁。她背靠着冰冷的土墙,闭着眼,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嫁祸与焚证只是拂去一粒尘埃。身体的疲惫和左肩的钝痛是真实的,但她的精神却如同淬火的寒铁,在黑暗中无声地打磨着下一步的锋刃。
饥饿,是此刻更迫切的敌人。那点糊糊早已耗尽。胃袋空空如也,传来阵阵令人眩晕的绞痛。陆建国同样如此,黑暗中他压抑的、因疼痛和饥饿交织而发出的细微抽气声,如同背景音般清晰。
天光再次艰难地穿透破棚的缝隙时,苏禾睁开了眼。她站起身,动作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迟缓,走到棚子角落,那里放着她昨天反复刮磨朽木的工具——那根带着焦黑凹槽的木棍和边缘磨损的燧石。
她没有再尝试取火,而是拿起那根木棍,走到水缸边,用豁口碗舀了点浑浊的冰水,仔细地清洗着棍身,特别是那个焦黑的凹槽。动作缓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专注。
洗去表面的焦黑和烟灰,露出木棍本身的纹理。然后,她拿起那块燧石,不再刮擦,而是用其相对尖锐的棱角,开始在木棍的一端,缓慢而有力地刻画。
“沙…沙…沙…”
单调的刻划声在寂静的棚内响起。燧石在硬木上留下深深的白色刻痕。她刻得很慢,很专注,像是在进行一项精密的工程。
陆建国被这声音吸引,忍着疼痛微微抬起头。枯草般的头发下,那双眼睛带着冰冷的戒备和巨大的困惑,死死盯着苏禾的动作。她在刻什么?新的武器?
苏禾没有理会他的目光。她的手指稳定而有力,燧石的尖端在木棍上移动,刻痕逐渐连接、成形。
那是一个极其简陋、却结构清晰的图形。几根线条勾勒出一个倾斜的深坑,坑口覆盖着稀疏的横线代表伪装,坑底则画着一个小小的、代表触发机关的三角形。在坑的一侧,苏禾用燧石反复加深刻画了一个小小的、抽象的兔子轮廓。
陷阱。一个捕捉野兔的陷阱结构图。
刻完最后一笔,苏禾停下动作。她拿起木棍,走到蜷缩着的陆建国面前,没有解释,没有话语,只是将那根刻着陷阱图的木棍,轻轻放在了他触手可及的泥地上。
然后,她转身,再次回到角落,裹紧破棉袄,闭目养神。仿佛只是随手丢掉一件无用的东西。
陆建国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根木棍,盯着棍身上那个简陋却意图明确的刻痕。陷阱?抓兔子?在这个连草根都难挖的荒坡?她是不是在耍他?还是…又一个他无法理解的、带着更深恶意的算计?
巨大的荒谬感和屈辱感涌上心头。他猛地扭过头,不再看那根木棍,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破褂子里。胃里的绞痛和身上的伤痛交织,让他只想蜷缩起来,等待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死亡。
然而,木棍上那个小小的兔子轮廓,却如同烙铁般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兔子…肉…油脂…滚烫的、喷香的肉…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点燃了被饥饿折磨到麻木的神经!唾液不受控制地疯狂分泌,又被干裂的嘴唇吸收,带来阵阵刺痛。
活下去…要活下去…
这个最原始的本能,如同被陷阱图点燃的火星,再次顽强地燃烧起来,压过了对那个女人的恐惧和不解。
他挣扎着,忍着剧痛,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倔强,伸出手,抓住了那根刻着图的木棍!冰冷的木头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但他攥得更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抬起头,狼崽子的眼睛再次看向角落里闭目养神的苏禾。这一次,眼神里除了戒备,还多了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冰冷的探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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