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招娣,你先别急。”老支书语气缓和了一些,带着一丝安抚,“我也就是来问问情况。王二狗那混账的话,不能信!这事我会查清楚,还你个公道!”他顿了顿,看着这四面漏风、阴冷破败的棚子,和一大一小两张苍白瘦削的脸,眉头皱得更紧,“你们娘俩…一直住这看青棚也不是个事儿。队里商量过了,村尾靠山脚那间塌了半边的老屋,收拾收拾还能住人,比这强点。等开春化了冻,就给你们挪过去。”
“谢…谢谢支书…”苏禾止住咳嗽,虚弱地道谢,眼中适时地流露出感激和一丝卑微的希冀。
“还有,”老支书的目光落在陆建国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建国也七岁了(虚岁),按说,该跟着下地挣点工分了。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光靠队里救济的口粮,不够糊口。”
这话像一颗冰弹,瞬间击中了陆建国!他猛地抬起头,狼崽子的眼睛里刚刚因为苏禾“保护”而生出的那点微弱暖意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刺骨的冰冷和戒备!工分?下地?像那些大人一样,顶着毒日头或者寒风,在泥地里刨食,然后换回一点点塞牙缝都不够的粮食?他才不要!他宁愿去后山找吃的!
苏禾也适时地蹙紧了眉头,脸上露出深深的忧虑和力不从心:“支书…建国他还小…身子骨又弱…这冰天雪地的…我怕他…”
“不小了!”老支书摆摆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村里像他这么大的娃,哪个不帮着家里干点活?割点猪草,拾点柴火,都能算工分!总比干耗着强!这是规矩!”他看了一眼苏禾“虚弱”的样子,又补了一句,“你这身子骨…唉,也指望不上你挣多少工分。这样,从今天起,建国每天拾够五十斤干柴火交到队部仓库,算他半个工分!管他一天的基本口粮!拾不够,口粮减半!”
五十斤干柴火!在万物凋零、连枯草都被扒干净的寒冬!这无异于一道沉重的枷锁!陆建国的拳头瞬间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狼崽子的眼神死死盯着老支书,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愤怒和屈辱!
老支书没理会孩子眼中的敌意,他的职责是维持村里的秩序和公平。在他看来,这已经是网开一面了。“就这样定了!今天就开始!”他丢下这句话,又深深看了一眼“虚弱”的苏禾,转身离开了看青棚,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晨雾中。
棚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寒气,也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规矩”。
陆建国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小狼,猛地转身,对着老支书离去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充满愤怒的低吼!他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五十斤柴火!那老东西就是想逼死他!像以前那些人一样!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地落在了他因为愤怒而紧绷的肩膀上。
陆建国的身体猛地一僵!吼声戛然而止。他像被按了暂停键,僵硬地、一点点地转过头。
苏禾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她脸上那副悲痛虚弱、摇摇欲坠的表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深潭般的平静。她看着他眼中熊熊燃烧的愤怒和屈辱,没有任何安慰的话语,只是用那只冰凉的手,在他肩膀上按了按。
然后,她收回手,指向角落里那根他用来生火、刻着陷阱图的木棍,声音恢复了那种低哑的、毫无波澜的语调,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去。”
“拾柴。”
“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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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子,刀子般刮过光秃秃的荒原。枯草被冻得硬脆,踩上去发出咔嚓的碎裂声。远处起伏的山峦像僵死的巨兽,披着灰白的残雪。
陆建国裹紧了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的旧棉袄(苏禾的),小脸被寒风吹得通红,嘴唇干裂。他背着一个用破麻绳和枯藤勉强捆扎成的、比他瘦小身体还要宽大的柴架,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苏禾后面。
苏禾走得不快,步伐却异常稳定。她同样裹着破棉袄,身影在荒凉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单薄,但脊背挺直。她没有看身后艰难跋涉的孩子,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冷静地扫视着前方每一寸可能藏有燃料的土地。
“这里。”苏禾停在一处背风的土坡下,那里有几棵早已枯死的、低矮的灌木丛,枝条虬结,被风霜侵蚀得只剩下坚韧的骨干。她拿起陆建国别在腰后的燧石(边缘已被打磨得更锋利),蹲下身,没有直接动手砍伐,而是用燧石的尖端,在灌木根部一处看似寻常的、覆盖着薄雪和枯叶的地面上,极其精准地划开一道口子。
陆建国费力地放下沉重的柴架,凑近去看。只见苏禾拨开表层的伪装,下面竟然是一个浅浅的、碗口大的土坑!坑里赫然堆着不少被啃噬过的、大小不一的坚果硬壳和一些干燥的细碎草屑!
“田鼠洞的储粮点。”苏禾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她用燧石拨开那些无用的壳屑,露出了坑底那些被田鼠精心收集、储存起来的、用来垫窝的、极其干燥蓬松的细草绒和撕扯成絮状的枯草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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