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一年的中国,正处在千年未有之变局中。辛亥革命的硝烟虽散,但思想界的风暴却愈演愈烈。在江西中西医学院的讲堂内外,新文化与旧传统的碰撞日益激烈。
这日清晨,学院布告栏贴出《新青年》最新期刊,学生们簇拥争阅。周振邦高声朗读胡适《文学改良刍议》:“须言之有物,不摹仿古人...须讲求文法...”读罢击节赞叹:“说得极是!医学也该如此,要讲科学,破除迷信!”
忽然有人冷笑:“依你说,《黄帝内经》《伤寒论》都该扔进故纸堆了?”却是中医教研室的助教。双方顿时争论起来。
林闻溪默默听着,想起昨日陆九芝先生的叹息:“如今一些年轻人,读过几本洋书,便要将祖宗智慧全盘否定。可笑!可叹!”
午后礼堂举办“医学改良研讨会”,竟有校外人士参与。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学者登台疾呼:“中医不灭,中国医学永无现代化之日!阴阳五行纯属玄学,经络穴位查无实据...”
台下中医教研室的先生们面色铁青。赵海桥主任忍不住反驳:“阁下可曾临床诊病?可曾见针灸止痛之效?可曾见中药起死回生之功?”
那学者语塞片刻,强辩道:“个别案例不足为凭!医学需要统计学数据,需要双盲实验!”
麦克莱恩教授起身调和:“诸位,医学之道不在争论,而在疗效。西医有其科学体系,中医有其实践智慧。为何不能各取所长?”
但台下已然分成两派:激进者高呼“全盘西化”,保守者坚持“国粹至上”。林闻溪坐在中间,恍如身处激流漩涡。
更直接的冲击来自政策层面。教育厅下发《医学教育改良草案》,要求“逐步取消纯中医教育,增加西医课程”。中医教研室面临裁并危机。
陆九芝先生连夜书写《保全国医建言书》,林闻溪协助整理资料。老人颤声道:“中医存亡,在此一举!若中医绝,非但一门学术之亡,更是千万百姓之失!”
与此同时,西医派也在积极活动。周振邦参加“医学科学化促进会”后,兴奋地告诉林闻溪:“卫生部可能要推行医师资格考试,统一用西医标准!这下那些不懂解剖生理的江湖郎中就现原形了!”
林闻溪忧心忡忡:“但许多老中医确实不谙西医,却真有实学。若一刀切,恐伤及无辜。”
最令他震撼的是陪麦克莱恩出诊的一次经历。患者是前清举人,坚持只服中药,拒用西药。但其子是新派学生,偷偷要求西医治疗。父子为此反目。
老举人痛心疾首:“祖宗传下的东西,岂能说弃就弃!”儿子反唇相讥:“祖宗还留辫子呢,您怎么剪了?”
麦克莱恩悄悄对林闻溪说:“看,这就是中国的现状——父子两代,思想隔若天渊。”
在这场时代洪流中,林闻溪深感个体之渺小。他在日记中写道:“今日之中国,如巨舟行于风浪。新文化运动欲破旧立新,其心可嘉,然恐倒洗澡水连孩子一同泼出;守旧派欲保传统,其情可悯,然拒新知则如闭关锁国。医学于此大时代中,当何去何从?”
转机来自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霍乱沿江蔓延,西医药品紧缺,中医人手不足。政府被迫组织中西医联合防疫队。
林闻溪被任命为城西分队副队长,与周振邦共同负责。最初配合生疏:中医建议井中投药预防,西医要求隔离消毒;中医用针灸止泻,西医强调补液疗法...
直到他们接管的一个疫区,因中西医结合防治,死亡率远低于其他区域。记者采访时,林闻溪诚恳道:“井中投药是大蒜、菖蒲等,确实可抑制霍乱弧菌;隔离消毒更是防疫根本。中医西医,各有所长,合则两利。”
周振邦也坦言:“以前我轻视中医,但亲眼见针灸止痉、中药解毒之效,不得不重新思考。”
这篇报道引起广泛关注。教育厅暂缓中医教研室裁并计划,改为“中西医课程并重”。卫生部也表示将研究“中西医结合医师认证办法”。
毕业晚会上,麦克莱恩教授举杯道:“同学们,你们将踏入一个充满矛盾与希望的时代。记住:医学的目的是救人,不是争辩。无论中医西医,能救人的就是好医。”
林闻溪作为毕业生代表发言:“我们这代人,注定要站在古今中西的交汇点。或许痛苦,但唯有如此,才能开创中国医学的新路。这条路,需要包容,需要智慧,更需要实证精神...”
晚风拂过校园,银杏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回应这个年轻医者的心声。时代洪流滚滚向前,个体虽渺小,却也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的方向。
林闻溪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但今夜,他更加坚定:要在激流中架起一座桥,让中西医在这桥上相遇、对话、融合。这或许就是他这代医者的历史使命。
月光下,他写下毕业前最后一篇日记:“时代洪流,Individual如一叶扁舟。然扁舟亦可渡人,Individual亦能开新局。中西医融合之路,虽艰难险阻,吾辈当勇往直前。盖医者仁心,超越古今中西之争;治病救人,方为永恒之道...”
新的征程,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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