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雄腰间那枚惊鸿一瞥的徽章,如同在黑暗潮水中投下的一块巨石,在林闻溪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护厂队的印记,石老七以命守护的传承,竟在这北方的烽火之地,以这样一种方式重现!
那不仅仅是一枚徽章,更是一条看不见的线,将沪上的暗战与这前线的血火连接起来。李正雄最后那深深的一瞥,无声胜有声。
没有再多犹豫。林闻溪收拾起简陋的行囊,拒绝了其他散兵游勇队伍的招揽,沿着李正雄所指的方向,向北跋涉。路途愈发艰难,炮声时远时近,沿途可见更多战争创伤的痕迹,也遭遇了几次小规模的遭遇战和敌机骚扰。他靠着机警和一点点运气,以及偶尔从“山河不改”的暗线节点获得的有限帮助,艰难前行。
几经周折,多方打听,他终于在一片相对隐蔽的山坳里,找到了李正雄的游击支队驻地。这里与其说是军营,不如说是一个大型的、临时搭建的村落。简陋的窝棚、挖掘的窑洞、甚至还有几个残破的帐篷,散布其间。士兵们衣着破烂,面有菜色,但眼神锐利,纪律严明,正在操练或擦拭着数量不多、型号混杂的武器。
通报之后,很快,李正雄亲自迎了出来。他似乎并不意外林闻溪的到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笑道:“好!我就知道你会来!林家大夫,欢迎加入咱们‘老八团’!别看咱们现在破破烂烂,打鬼子的心,比谁都正!”
他没有提及那枚徽章,林闻溪也默契地没有多问。有些事,心照不宣,时机未到。
李正雄直接将他带到了支队那所谓的“医院”——几间勉强遮风避雨的茅草棚子。条件比之前那个临时救护点更差,所谓病床就是铺着干草的土炕,医疗器械极度匮乏,药品更是稀缺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两个年纪不大的卫生员和一个看起来像是读过几天医书的老者忙得团团转,伤员却挤满了棚子,痛苦的呻吟和压抑的咳嗽声不绝于耳。
浓重的血腥味、伤口腐烂的恶臭和草药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这就是咱们的家底了!”李正雄语气沉重,脸上没了笑容,“缺药,缺人,更缺你这样的高手!林大夫,这里就交给你了!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我想办法去搞!搞不来,就去抢鬼子的!”
没有客套,没有过渡,林闻溪立刻被推到了最前线。他脱下破烂的外衫,挽起袖子,立刻投入工作。
现实比他想象的更为残酷。伤员多是枪伤、炸伤、刺刀伤,很多伤口已经严重感染化脓,甚至生蛆。没有抗生素,没有麻醉剂,没有手术刀。他能依靠的,只有几把勉强在火上烤过就算消毒的剪刀和镊子,以及附近山林里能采到的有限草药。
他带来的那点西医知识,在此刻显得苍白无力。他不得不最大限度地依赖中医手段。他用烧红的烙铁烫灼止血,痛得伤员昏死过去;他用自制的柳枝夹板固定骨折;他尝试用针刺麻醉进行清创缝合;他将有限的磺胺粉留给最危重的伤员,其余则大量使用蒲公英、地丁、黄芩等草药熬煮清洗伤口,内服则根据辨证,或用清热解毒之剂,或用补气养血之方。
最初,那两个年轻的卫生员和那位老医官对他的方法充满怀疑,尤其是看到他使用银针和那些黑乎乎的草药膏时。但当几个被他们判了“死刑”的重伤员,在他的处理下竟然奇迹般地退烧、伤口开始收敛时,怀疑逐渐变成了惊异和信服。
“林大夫,你这方子真神了!这老总肚子被划开,肠子都快流出来了,用了你的药粉和膏子,居然没烂 inside(里面)!”一个卫生员兴奋地报告。
林闻溪却摇摇头,面色凝重:“只是暂时控制住。没有真正的消炎药,风险依然极大。要注意观察,随时可能反复。”
他从未感到如此无力,也从未如此被需要。每一天,他都在和死亡赛跑,和匮乏的资源搏斗。他彻夜不眠地照顾危重病人,翻阅着石老七留下的那些野路子药方笔记,试图从中找到更多适用于战创伤的、替代性的办法。他甚至开始尝试用极其有限的材料,模仿西医制作简单的生理盐水和葡萄糖液,用于补充重伤员的体液。
李正雄时常会来医院转转,每次来都眉头紧锁。他看着林闻溪眼窝深陷、满手血污的样子,每次都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叹口气,留下些好不容易搞来的粮食或是一小瓶珍贵的酒。
“老李,”一次,林闻溪在处理一个腿部严重坏疽、必须截肢的战士时,终于忍不住开口,“这样不行!感染控制不住,手术条件太差,很多人本来能活的!”
李正雄看着那个因为高烧而不断说胡话的年轻战士,牙关紧咬,腮帮子绷得紧紧的:“我知道!老子他妈的能不知道吗?!可药都在鬼子手里攥着!大城市医院里躺着!咱们有什么?有啥用啥!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土墙上,灰尘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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