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的雾,成了最好的掩护,却也隐藏着最深的杀机。孙铭的调查虽屡屡受挫,却从未停止,反而因上级何敬之日益不耐的催促而变得更加偏执和疯狂。他像一条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不顾一切地想要撕开猎物的防线。常规调查手段无效,他便开始动用更阴暗、更危险的力量。
军统局重庆站的特务头子,代号“夜枭”的崔副科长,被孙铭通过私人关系请了出来。此人以手段狠辣、擅长监听跟踪和策反瓦解而闻名,手中掌握着一套独立于军警体系之外的特务网络,行事素来毫无顾忌。一顿密宴,几根金条,再加上何敬之隐约透露的“上头”对林闻溪“通共嫌疑”的关切(虽未明言,但足以暗示),便让“夜枭”崔副科长欣然接下了这桩“私活”。对他而言,这既是卖何敬之一个人情,也是一次可能立功请赏的机会。
专业的特务机器一旦开动,其威胁远非孙铭手下那些暗探可比。
第一波异状,发生在医庐周边。顾静昭最先察觉。她发现近日常有几个陌生的面孔在巷口徘徊,或是摆着无人问津的杂货摊,或是假装成等活的黄包车夫。这些人眼神锐利,观察细致,虽极力掩饰,但那种职业性的警觉与普通小贩车夫截然不同。偶尔有乞丐试图靠近医庐行乞,会被他们不动声色地驱离。
紧接着,林闻溪察觉到部衙内的异常。他办公室的电话,偶尔会在接起时听到极其微弱、并非线路固有的杂音,仿佛有人在线路上动了手脚。他桌面上的一些文件,似乎有被极细微移动过的痕迹,虽然摆放依旧整齐,但角度和位置与他记忆中的略有偏差。这是一种近乎直觉的警惕,却让他后背发凉。
更令人不安的是,顾静昭报告,她前两日去教会医院帮忙时,似乎总感觉有人在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当她猛地回头时,看到的只是匆匆走过的行人或停下点烟的路人,无法确定。
林闻溪立刻意识到,对手已经升级了手段。这不再是官僚体系的拖延和刁难,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特务监视和侦查!目标直指他本人、顾静昭,以及他们可能存在的任何“非法”联络。
他第一时间通过紧急信号通知了“老程”,要求近期暂缓一切非必要联络,并提醒对方提高警惕。同时,他也更加严格地遵守地下工作的纪律,所有可能与红岩村相关的纸片都被及时销毁,与伊万诺夫的接触也尽量安排在公开场合,只谈学术。
然而,特务的嗅觉极其灵敏。尽管林闻溪和“老程”这边暂时没有露出破绽,但崔副科长的人还是从另一个角度找到了切入点——他们开始大规模地、秘密地排查近期重庆所有异常的中药材流动,不仅仅是出城,还包括市内的一些中药铺、批发行。
他们很快注意到,几家与丐帮有千丝万缕联系、或位于丐帮势力范围内的药铺,近期确实接收过一些来路不甚明晰但品质不错的药材,又很快零星散出,流向一些偏僻的诊所或直接卖给了些“特殊”的主顾。虽然每次量都不大,且账目做得看似天衣无缝,但这种模式引起了特务的怀疑。
一条危险的线索,若隐若现地指向了丐帮。
洪九爷很快收到了风声。帮中弟子发现,一些药铺附近出现了生面孔的“稽查员”,盘问得格外仔细,不仅看账本,还旁敲侧击地问及药材来源和买家背景,甚至有意无意地打听与丐帮的关系。
“九爷,官狗好像闻到咱身上来了。”一个弟子忧心忡忡地报告。
洪九爷眉头紧锁,嘬着烟袋,半晌不语。他深知,被军统特务盯上,可比应付孙铭那帮人要麻烦百倍。这些特务心狠手辣,为了撬开嘴巴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告诉各家掌柜的,都把嘴巴给老子缝严实了!最近风声紧,那些‘特别’的生意,先都停了。”洪九爷沉声下令,“另外,让弟兄们都收敛点,没事别往林先生那边凑,免得给先生惹麻烦。”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色:“要是真有那不开眼的官狗想对咱们弟兄下黑手……也别客气,按老规矩办!做得干净点!”
雾都重庆的街巷间,一场更加隐蔽、更加凶险的猫鼠游戏悄然展开。军统特务如同无声的幽灵,编织着一张无形的监视之网,试图从市井的喧嚣中捕捉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异端”气息。而林闻溪、地下交通员、以及丐帮众人,则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敌特的疑踪,已然显现。虽然核心秘密尚未暴露,但危险已然迫近。林闻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仿佛黑暗中有多双冰冷的眼睛正在窥视,随时可能暴起发难。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走得极其谨慎,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山雨欲来风满楼,雾都的迷雾深处,杀机已悄然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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