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香院暖阁里,浓稠的药味像是有了重量,沉沉压在人心上。王太医枯瘦的手指终于从贾瑛冰凉的手腕移开,对着贾政沉重地摇了摇头,花白胡子微微颤抖:“寒潭伤髓,心脉枯竭,有如油灯将尽…非药石可逆。老朽…回天乏术。”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寂静的空气里。
贾政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重重跌坐在紫檀圈椅中,那素来威严的琥珀色眼眸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只余一片灰败的死寂。他攥着扶手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嗬嗬声,却吐不出一个字。
琥珀无声地引着王太医退下,暖阁内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炭盆烧得正旺,发出噼啪的轻响,却暖不透这屋子半分。
林栖梧扑在榻边,脸颊贴着贾瑛冰冷的手背,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一双空洞绝望的眼,死死盯着他灰败到骇人的面容。那曾令她心悸的眉眼,如今紧闭着,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死亡的阴影,唇色是冬日枯草般的灰白。
“瑛哥哥…你醒醒…你看看栖梧…” 破碎的气音从她唇间逸出,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她抓起他的手,徒劳地搓揉着,试图将自己微薄的体温渡过去,那掌心刺骨的凉意却冻得她心口都结了冰。
绣墩上,薛宝钗端坐着,依旧是一身水青色锦缎裙袄,发髻纹丝不乱。她微微垂着眼,目光落在锦被上那团了无生气的轮廓,颈侧那点冰蓝纹路在昏黄烛光下幽幽一闪。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尖蜷在宽大的袖口里,无人看得见那指甲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道新月般的血痕。她面上平静无波,如同冰封的湖面,唯有那过于挺直的脊背,泄露出一丝紧绷到极致的僵硬。
“瑛哥哥…” 林栖梧的呜咽撕扯着凝滞的空气,“寒潭不是救回来了吗?不是都救回来了吗?” 她猛地抬头,泪眼婆娑地望向宝钗,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宝姐姐!你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他怎么会这样!”
薛宝钗长长的睫羽如同蝶翼般轻轻一颤,终于抬眼。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对上栖梧绝望的泪眼,平静得近乎残酷。 “寒潭水至阴至寒,他以冰髓之力强行逆转生机,护你我魂魄不散,已是逆天而行。” 她的声音清泠泠的,像檐下冻住的冰凌,字字砸在人心上,“心脉重创,神魂枯竭。如今…不过是一息尚存,靠那点未散的冰髓本源吊着了。” 她顿了顿,目光重又落回贾瑛脸上,声音低了下去,几不可闻,“命悬一线,油尽灯枯。”
“最后一口气”几个字,彻底碾碎了栖梧最后一点支撑。她瘫软在地,伏在冰冷的脚踏上,肩膀剧烈地抖动,却再哭不出声,只有绝望的死寂弥漫开来。
“也许…” 薛宝钗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极轻,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微澜,“寒潭之底,或有生机。万物相生相克,极寒之下,或有温玉髓心孕育。此乃至阳生机凝聚之物,若能寻得,或可温养枯竭心脉,引魂归位。”
温玉髓心?
一丝微弱的光骤然刺破栖梧眼中的黑暗。“在哪里?寒潭底吗?我去!” 她挣扎着就要起来,哪怕那寒潭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她也要闯一闯!
宝钗的目光终于从贾瑛脸上移开,落在栖梧急切而执拗的脸上,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似悲悯,似无奈。 “寒潭百丈,暗流如刀,非人力可及。纵是水性通天,亦难抵其寒,更遑论潜至深处寻那虚无缥缈之物?” 她缓缓摇头,打破了栖梧眼中刚刚燃起的微光,“此法,渺茫如镜花水月,不过…一线执念罢了。”
镜花水月…一线执念… 栖梧眼中的光瞬间熄灭,比之前更深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潭水,再次将她彻底淹没。她看着榻上毫无生气的贾瑛,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死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蔓延时,暖阁外传来一阵压抑的争执和劝阻声。琥珀快步走到门边,低声询问几句,脸色凝重地折返,对着贾政和林栖梧低声道:“四爷,林姑娘,刘姥姥的孙子板儿,在府外后巷跪着,怎么劝都不肯走,说有顶顶要紧的东西,定要亲手交给林姑娘,关乎人命。”
板儿?那个鸽子巷里瘦骨伶仃的少年?栖梧的心神早已碎裂一地,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只觉疲惫得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琥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忍:“他说…姑娘前几日赏的银钱,本是给刘姥姥抓药治病的救命钱…可前几日鸽子巷遭了场大火,窝棚烧了大半,仅剩的一点家当,还有那钱匣子…都…都被人趁乱摸走了…” 她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他说无颜再来叨扰,但…在清理烧塌的窝棚废墟时,扒拉出了这个…瞧着古怪,想着姑娘或许认得…”
琥珀从袖中取出一物,谨慎地托在掌心。
那是一截木头,约莫三寸长短,两指宽窄,通体乌黑,边缘焦糊,显然被烈火燎灼过。然而,让林栖梧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是那木头表面阴刻的诡异纹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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