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的值房,乱作一团。
雷震半抱着已然昏迷、轻飘飘如同枯叶的萧彻,这位沙场悍将此刻竟有些手足无措,粗犷的脸上写满了惊惶。裴九霄挣扎着想从轮椅上起身,却因急火攻心和虚弱,一阵剧烈的咳嗽,险些也从椅上栽下来。
“墨先生!快请墨先生!”裴九霄嘶哑着嗓子朝门外吼,声音破碎不堪。
侯三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窜了出去,几乎是用撞的冲破了风雪。
墨先生很快被连拉带拽地请来,老郎中看到地上那摊刺目的鲜血和萧彻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模样,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二话不说,上前搭脉,指尖传来的脉象让他花白的眉头死死锁紧。
“煞毒深入心脉,郁结肺腑,加之劳倦过度,五内俱焚…这是…这是灯枯油尽之兆啊!”墨先生声音发颤,急忙取出金针,手法如电,连刺萧彻胸前数处大穴,又撬开他的牙关,将一枚珍藏的保命丹丸渡入其口中。
一番紧急施救,萧彻的呼吸终于稍稍平稳了一些,但依旧昏迷不醒,眉头因痛苦而紧蹙着。
“先生!无论如何,救他!”裴九霄抓着轮椅扶手,指节泛白,声音里带着近乎绝望的恳求。
墨先生沉重地摇头:“老夫…尽力而为。但此番…不同往日。那龙脉煞气阴毒无比,早已与他残躯融为一体,平日里靠药石和内力压制,尚能维持。如今他心力交瘁,内息紊乱,煞毒便如决堤之水,再也压制不住了…除非…”
“除非什么?”雷震急问。
“除非能找到至阳至纯、能化解龙脉煞气的天地奇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此类宝物,可遇不可求…”墨先生叹息道,开始写下药方,笔尖却因沉重而几次停顿,“眼下,只能先用猛药吊住他这口气,但能撑多久…老夫实在不敢妄言。”
接下来的日子,北镇抚司仿佛被笼罩在一片无形的低气压中。指挥使值房暂时沉寂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药味和压抑的寂静。
萧彻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时,他依旧试图过问公务,却被裴九霄和墨先生强行压下。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去,消瘦得脱了形,咳嗽几乎成了他醒着时的主旋律,每一次咳嗽都伴随着更多的鲜血,仿佛要将生命都咳出来。
畏寒。即便值房内地龙烧得极旺,他身上盖着厚厚的裘毯,却依旧冷得浑身发抖,嘴唇泛着青紫色。
剧痛。不仅仅是断臂处,而是从骨头缝里透出的、无处不在的阴冷疼痛,折磨得他夜不能寐,偶尔从昏迷中痛醒,也只能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太医署最好的太医被秘密请来数次,诊脉后皆是面露难色,摇头叹息,开的方子与墨先生大同小异,无非是参茸吊命,却都对那根源的煞毒束手无策。
“萧大人此症…乃邪祟入体,伤及根本,非寻常药石所能医…或许…或许可尝试寻些玄门方士…”一位老太医临走前,委婉地建议,却也知这只是渺茫的希望。
消息无法完全封锁。北镇抚司指挥使重病垂危的消息,还是如同暗流般在京城官场悄悄传开。
一直蛰伏的曹吉祥党羽,立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开始活跃起来。
都察院的弹劾奏章突然变得密集,不再局限于具体案件,而是开始攻击北镇抚司改革的“方向”,质疑其“耗费国帑”、“纵容刁民”、“动摇国本”。 刑部、大理寺也开始以“程序协商”为名,频频派人过来,试图插手甚至接管北镇抚司正在审理的要案。 原本一些已经认罪或态度软化的曹党官员,突然翻供,叫嚣冤屈。 甚至连北镇抚司内部,一些原本被压制下去的旧势力,也开始暗中串联,蠢蠢欲动。
风雨欲来。刚刚有起色的局面,因擎柱的骤然倾倒,而变得岌岌可危。
裴九霄强撑着病体,坐在轮椅上,代替萧彻处理日常事务。他思维依旧敏锐,雷震和侯三也忠心耿耿,全力执行他的命令。但失去了萧彻那定海神针般的威望和决断力,应对起来越发吃力。许多需要强力推动的事情,不得不暂时放缓甚至停滞。
每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裴九霄都会下意识地看向里间那张卧榻。看着那个在病痛中挣扎、曾经如山岳般可靠的身影,如今却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的心就如同被刀绞一般。
“大人…您一定要撑住…”夜深人静时,雷震会守在萧彻榻前,这位铁打的汉子,看着上司痛苦的模样,虎目含泪。
侯三则更加沉默,他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情报搜集中,试图找出任何可能治愈萧彻的线索,或是提前洞悉曹吉祥党羽的下一步阴谋。
然而,希望渺茫。
萧彻的病情还在持续恶化。墨先生的药效果越来越差,咯血越来越频繁,昏迷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偶尔清醒时,他的眼神已有些涣散,却仍会吃力地询问:“案子…如何了?百姓的田…可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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