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似乎要把整座K市都沉入水底。黑沉沉的天幕低垂,霓虹灯光在泼洒的雨帘中晕染成一团团模糊混乱的光斑,在湿漉漉的街道和冰冷的钢筋水泥巨兽间流淌,像是这座城市溃烂流脓的伤口。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汽油混着海风特有的咸腥、雨水浸泡垃圾的酸腐,还有一丝丝……尽管被暴雨极力冲刷、却仍若有若无钻入鼻孔的火药味和皮肉焦糊的气息。那是从东南港口方向飘来的,属于“灰港”的死亡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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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港残烬】
港口深处,被废弃集装箱拱卫的“灰港”主仓库区。
冲天大火虽被暴雨狠狠扑灭,但余烬仍在顽强地冒着浓黑黏稠的烟柱,在雨幕中扭曲升腾,像垂死巨人呼出的最后一口气。滚烫的钢铁残骸浸泡在深及脚踝的、混合了黑灰和暗红色污血的冰冷雨水中,滋滋作响。扭曲变形的叉车骨架、烧得只剩框架的货柜、被爆炸掀飞到几十米外的混凝土碎块……一切都在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毁灭性的轰击何等狂暴。
十几辆警车和消防车将废墟外围围得水泄不通,刺眼的红蓝顶灯在雨水中疯狂旋转闪烁。身穿反光背心的警察拉起了长长的黄色警戒线,阻拦着闻风而至的新闻采访车,记者们裹着雨衣,镜头贪婪地捕捉着这地狱般的景象。法医在残骸间进进出出,每一次弯腰都可能拖出一具裹在白布下的焦尸。穿着橡胶雨靴的消防队员,疲惫地用水枪对着尚有火星的地方继续喷射,扬起大片灰黑色的水雾。
没人注意到,远离警戒线最远端、一个几乎被坍塌半截矮墙和烧焦轮胎掩埋的、毫不起眼的维修工具集装箱内。
一盏小得不能再小的防风油灯挂在锈蚀的内壁上,微弱的火苗随着缝隙里灌进来的风不断跳动,将狭小空间里两个影子诡异地拉长、扭曲,投射在同样沾满油污的箱壁上。
刘天尧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污秽的地面,身下只垫了几块同样被油浸透的帆布。他脸上的皮肤如同破碎的劣质瓷器,焦黑与惨白夹杂,被爆炸撕裂的伤口向外翻卷着暗红的血肉。嘴唇干裂,毫无血色。最刺眼的是盖在他身上的旧棉被一角,那里已经被他大腿处狰狞外翻的伤口里渗出的暗红色血液浸透、黏腻地贴在腿上,浓郁的血腥味盖过了机油和焦糊味。他就那么无声无息地躺着,胸膛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像一个被粗制滥造后又随手遗弃的破布偶。
油灯昏黄的光晕边缘,李伯蜷缩着身体,靠在冰冷的集装箱壁上。这位曾在“灰港”负责看管仓库兼维修的老头,此刻早已看不出码头工人的痕迹。一张遍布沟壑的脸埋在阴影里,只有浑浊的泪珠不断从松弛的眼袋滑落,滴在他脏污的工装裤上,洇开深色的水印。他布满老茧、指甲缝里满是黑垢的双手紧紧抠着自己的膝盖,指关节捏得发白,似乎想控制那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每一次外面传来警笛或模糊的人声,他就像受惊的老鼠猛地一缩,浑浊的眼珠惊恐地瞪大,布满血丝。
“尧…尧哥…”他终于还是憋不住了,粗糙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发出像破风箱一样嘶哑恐惧的呜咽,“外…外面全是官差…全是官差啊…好多人…他们在…在找……”他猛地顿住,恐惧地望向那扇被杂物几乎封死的窄门方向,仿佛看到了破门而入的枪口和镣铐。呜咽变成了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躺在血污里的“破布偶”纹丝不动,好像已经变成了一具真正的尸体。
李伯绝望地闭上眼睛,泪水流得更凶。他想过跑,跑得远远的。可外面那地狱景象,那尖锐的警笛,那如临大敌的封锁线…一个看守工具房的老瘸子,能跑到哪里去?被发现收留这个曾经呼风唤雨的黑道头子,等待他的只会是生不如死!他把满是皱纹的脸深深埋进干枯的手掌里,咸涩的泪水混着油污滑进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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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顶之宴】
距离那片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残骸和冰冷雨水不到十公里,K市最闪耀的象征——黄金塔顶层,“琉璃宫”。
这里,灯火通明,璀璨耀眼,温暖如春。巨大的落地玻璃墙将窗外那片雨夜的漆黑和混乱完全隔绝,脚下是整个城市流光溢彩的璀璨脉络,仿佛云端上的国度。水晶吊灯的光芒柔和地洒满每个角落,衣着奢华优雅的男男女女手持香槟杯低声谈笑,空气里飘荡着名贵香水和食物的甜香,训练有素的侍者托着银盘在宾客间无声穿梭。顶级小提琴演奏的《夜之礼赞》行云流水般流淌,营造出一派纸醉金迷、完美无瑕的上流盛宴。
今晚的主人,安娜·索罗斯。
她一袭夺目的猩红露背晚礼服,如同一朵滴血的罂粟花,慵懒地靠在宽大的丝绒沙发里。金发挽成复古宫廷式发髻,露出雪白优雅的脖颈。海蓝色的眼眸扫视全场,眼波流转间,带着睥睨一切的自信锋芒。嘴角那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似笑非笑,像欣赏着自己导演的这出精彩绝伦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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