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岳东麓的盐碱滩地,冻土龟裂如巨蟒蜕下的死皮。商军营地扎在裂痕间,草草立起的鹿角木栅在寒风中发出干枯的呻吟。土灶上的烟火羸弱,灰白的烟升不盈尺,便被朔风撕碎,如同商部此刻的士气,稀薄飘摇。
昌若勒马立在营地西侧,望着死气沉沉的商部健儿——不,是一群形容枯槁的人。矛杆歪斜靠在冻得梆硬的木栅上,青铜矛头布满坑洼与暗红的锈迹,在惨白日头下不见半分凶光。握矛的手干瘦皲裂,冻疮像暗红色的鳞片覆盖指节。一面兽皮旧旗挂在最高处,有气无力地抖动着边缘,旗面旧孔遍布,被针线歪歪扭扭缝补多次,针脚粗糙,像一道道新生的、难看的疤痕。风里混着铁锈、马粪、还有盐碱地特有的那种如同腐烂骨头的呛人气味。
昌若那张酷似父亲相土的刀劈斧削的面容上,没有多余表情,只余刀锋入骨般的沉冷。目光扫过那些无力耷拉着的武器,最终落在一名靠坐地上喘息的老卒手中。那是他父亲当年的旧部,阿莽叔,年轻时膂力惊人。此刻,老人费力地摩挲着一支矛头边缘严重的豁口,坑洼深处嵌着暗褐色的、无法剔除的污血和泥土碎末。他的目光呆滞麻木,像蒙了厚厚一层盐霜的枯井。
昌若的马蹄在老人身旁停下。他弯腰,伸出带着硬茧的手掌,无声地拿过那支沉重的断矛。入手的分量依旧,却失了当年那份无坚不摧的感觉。昌若的指腹抚过那个巨大的豁口,粗糙的卷刃如同野兽豁开的獠牙,刮得皮肤生疼。他将断矛猛地往脚下冻得发白坚硬的盐碱壳上一顿!
锵!
一声刺耳的刮擦,火星在矛尖与冻地相接处炸开!那卷了刃的豁口,竟只在这片土地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昌若垂眼看了那白痕片刻,又抬眼环顾这片死寂的营地。远处枯黄的芦苇丛在风里打着旋儿,像无数被无形之手扼住脖颈、无力扑腾的草虫。他沉默地将断矛递还给阿莽叔。老人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接过去,费力地将它重新靠回木栅,仿佛交还的是一个过于沉重的、不属于他的宿命。
就在这时,营盘东侧陡然爆发一片压抑不住的骚动!混乱的人声夹着战马的嘶鸣,刀矛金属撞击声刺破了营地的死寂!
“东莱人!是东莱的狗杂种!”
“抢粮!他们抢粮车!”
轰!
如同沸水滴入滚油!原本昏沉如死的营地瞬间炸开!无数士卒如同惊散的蚂蚱,衣衫褴褛地从四面八方向骚动中心扑去!哭喊!咆哮!兵器撞击的闷响!马的惊嘶!混杂一片!
昌若猛地抬眼,目光如淬冰的箭矢,瞬间钉在营地东门口!
混乱中心!七八个东莱部族的汉子,身形矫健如豹,裹着混有湿泥和血污的狼皮,像一群闯入羊圈的恶狼!他们的武器很怪,是整根削尖的硬木长棍,前段捆着沉重的磨尖石斧,形制笨拙,却异常沉重。领头一个脸上涂着赤红油彩的壮汉,正将手中沉重的石斧木棒野蛮地抡开,动作看似大开大合,却带着一股极其蛮横野性的力量!
砰!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撞击!
一支仓促刺来的青铜短剑被石斧砸得弯曲变形!握剑的商卒惨嚎一声,虎口崩裂鲜血直流,短剑脱手而飞!
“噗嗤!”另一个商卒鼓起勇气,挺着青铜长矛扎向一个东莱人的小腹!那人竟不闪不避,石斧带着厉啸,直劈商卒握矛的臂膀!
咔嚓!骨骼断裂的脆响与青铜矛杆不堪重负的扭曲呻吟同时响起!长矛被巨力砸得弯折!商卒整条臂膀呈诡异角度扭曲,整个人被砸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泥地上,溅起大团冻土和污雪!
“我的腿!”又一商卒惨叫倒地,足踝被石斧边缘擦挂,瞬间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东莱人的石木棍棒,虽无青铜兵刃锋锐,然而大开大合,每一击都带着劈山断石般的恐怖蛮力!商部那些锈蚀单薄的青铜兵器根本无法格挡,稍一触碰便扭曲、脱手、刃口崩裂!
营地东门很快被这群如入无人之境的东莱人撕开血口!其中一人一个翻滚,避开仓促刺来的矛尖,手中粗糙石斧狠狠砸在装载粮粟的独轮车车轴上!不堪重负的朽木发出断裂呻吟,捆扎的绳索被崩断,粗糙的兽皮粮袋轰然滚落,金黄的粟米混着地上的泥雪,泼洒一地!那几个赤红油彩的东莱汉子,如同恶兽终于嗅到血腥,怪笑着扑上去,用狼皮包裹着尽可能多地抢掠撒落的粟米!
混乱中,昌若如山岳般的身形骤然出现在最前沿!他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精准无比的压迫感!几乎在瞬间,他已站定在一名正挥舞石斧、逼得两名商卒节节败退的东莱壮汉面前!
那人刚将一名商卒手中的青铜短戈扫得弯折飞旋,溅起几点火星!他猛地看到眼前竟有一人空着双手!狂妄狞笑在他脸上绽放!手中石斧带着沉闷的破空声,如同铁匠的重锤,轰然砸向昌若左肩!
时间仿佛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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