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峰像条被盐腌透了的咸鱼,瘫在墙角那堆散发着淡淡霉味和土腥气的干草堆上。这破“床”躺上去直硌骨头,但好歹比睡地上强点。他眼神呆滞地望着头顶破屋顶那几个漏风的洞洞——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蜘蛛正从破洞边缘垂丝而下,迎风晃荡,表演着它的大胆人生。
“蜘蛛兄……你说咱俩,谁更倒霉点?”王峰对着空气小声嘀咕,“你好歹知道自己是个蜘蛛,我呢?我到底是个啥?”他脑子里还在反复回放那离谱的“洞天碎片器灵说”,感觉自己的世界观碎得比这屋顶还稀巴烂。
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角落那块光滑青石板——破衣老道,啊不,是老爷爷,依然保持着盘膝打坐的化石造型,枯瘦得跟冬天脱光了叶的槐树杈子似的。再扭头望向石崖豁口外,视线越过嶙峋怪石和飘荡的云雾,远处主峰之上,那座沐浴在金色夕阳中的宏伟道宫群,琉璃瓦顶反射着熔金般的光芒,层层叠叠的殿宇飞檐如同贴在天幕上的剪影,气派得简直闪瞎人眼!
再回头看看自家这顶多算个“山顶洞人豪华单间”的破石屋,屋顶漏风墙漏光,锅都缺个角……巨大的落差感像根鱼刺,卡得王峰喉咙直发痒。
他一个没忍住,嘴欠的毛病又犯了,侧过身对着石头雕像那边低声咕哝:“那个……前辈?”他顿了顿,组织着刚学的烫嘴官话,“晚辈是说……您老人家,真就甘愿……长居于此陋室?”他伸手指了指窗外那远处沐浴着圣光的道观群,“且看那山顶宫阙!金碧辉煌宛若天宫!这……这真是您老所创?再看您这居所……相较之下,您老莫非……是被逐出山门……在此看守柴房?”话没说完他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这张破嘴!咋就管不住呢?万一老头恼羞成怒给他脑瓜子再开个光灌点啥玩意儿进去……
“嗡!”
空气里似乎有根无形的弦被猛地拨动了一下!
角落那块青石板上的“化石”突然动了!
那一直耷拉着、仿佛千斤重的眼皮,猛地掀开!
没有精光爆射,也没有凛冽的杀气。浑浊的眼底深处,那如同万年古井淤泥般的沉滞倦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寂到令人心悸的……枯寂!一种如同深埋万年古木树根般的、沉淀了无尽岁月的疲惫!与此同时,一种极其微弱、却又真实不虚的淡淡威压,如同无形的风,悄然弥漫开来,瞬间压下了石屋里所有细微的杂音。那点威压不霸道,却像磐石,像深潭,沉重得让王峰呼吸都为之一窒!
王峰吓得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恨不能把刚才吐出去的每一个字都舔回来。
邋遢老道士枯瘦的身体没有转向王峰,只是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用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姿态,望向窗外绚烂夕阳下的道宫剪影。破败的灰袍,在洞口漏进的微风中纹丝不动。
“贫道……俗家姓张,名君宝。”他的声音响起,不高,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质感,却如同闷雷贴着地面滚过,字字清晰无比地炸响在王峰耳畔!带着一种能穿透人心的力量,震得王峰脑瓜子嗡嗡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铁锤砸在蒙尘千年的青铜巨钟上!
王峰脑子里“嗡”的一声,懵了!耳朵里只剩下那两个大字来回震荡——
张?君?宝?
“此地,”老道士干枯如鸟爪的手,遥遥指向云雾缭绕的主峰,“名为……武当。”
他枯瘦的手指缓缓收回,最后定格在夕阳映照下金碧辉煌的巨大道宫群落。夕阳的金辉仿佛穿透了他的身躯,在那张布满深刻沟壑、枯槁衰败的脸上投下一层阴影。他的声音陡然沉凝,带上了一种浸透骨髓的岁月沧桑:
“峰顶宫观……”他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负,“乃贫道于此草创”最后一个字落下,仿佛有无数历史的尘埃,簌簌洒落。不是炫耀,不是缅怀,只有一种沉甸甸到化不开的负担。
轰隆!!!
王峰感觉自己的天灵盖被无形的巨锤给掀飞了!
张君宝?!武当山?!
电光火石间,他脑子里那些尘封已久、混杂着无数武侠片断章的记忆碎片猛地炸开锅!
“我的老天爷!!”王峰一个激灵弹起身(成功了一半,主要是弹了一下),差点把腰闪了,他瞪大了眼珠子,连滚带爬地用膝盖往前蹭了两步,像看史前怪兽一样死死盯着枯槁老道,声音都劈叉了:“您……您您就是传说中……那位功参造化!开宗立派!能御气凌空!点石成金!寿元绵长的……陆地神仙!张三丰张真人?!”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唾沫星子横飞!神仙啊!大腿啊!这他妈才是穿越者福利!老子要起飞了!
然而,回应他那热情似火、带着浓浓抱大腿意图目光的,却是张三丰眼底深处,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浓得化不开的苦涩。
“神仙?”
张三丰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之极的嗤笑,那笑声短促,带着浓重的自嘲,干涩得如同枯树皮摩擦,“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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