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已经躺了三天。
三天三夜,他的身体如一截枯木,静静横陈在苏慕临时改造的医疗舱内,唯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尚存于此世。
他的意识则像一叶孤舟,在识海的惊涛骇浪边缘沉浮,每一次试图上浮,都会被无形的巨力重新拍回深渊。
那台引发了全城异变的打卡器,此刻也彻底沉寂,玉石般的舌扣紧闭,仿佛耗尽了所有能量。
然而,它所开启的那个新世界,却并未因此停摆。
城市语能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自我迭代,疯狂运转。
失去官方引导,恐惧与希望交织下的市民们,自发地建立起了一个个“遗言登记站”。
公园的长椅旁,废弃的报刊亭下,甚至就在自家阳台上,人们用最原始的录音笔、最老旧的DV,甚至是手机的备忘录,对着镜头和麦克风,记录下那些再也无法亲口说出的话。
“爸,我升职了,可你看不到了……”
“小雅,当年是我不好,如果能重来……”
“妈妈,我学会你教我的那道菜了,真好吃……”
悲伤如病毒般在城市上空盘旋,却又催生出一种奇异的共情。
第三天黄昏,一个名叫小杰的少年,在全城最大的直播平台上开启了直播。
他双眼红肿,声音嘶哑,对着镜头哭诉:“我爸是个很要强的男人,他走之前,就跟我说了一句‘对不起’……可我当时在跟他赌气,我……我一句话都没回他!”
少年的哭声撕心裂肺,屏幕前的无数人感同身受,潸然泪下。
就在他情绪崩溃,几乎要砸掉手机的瞬间,一道近乎透明的虚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身后。
那虚影穿着他父亲生前最爱的那件夹克,轮廓模糊,面容不清,却带着一股无可置疑的温柔气息。
虚影缓缓抬起手臂,轻轻地、小心翼翼地,从背后抱住了泣不成声的少年。
没有言语,没有温度,只有三秒钟的拥抱。
三秒后,虚影如青烟般溃散。
少年却猛地止住了哭泣,他僵硬地回过头,背后空无一人,但空气中残留的,那股熟悉的烟草与皂角混合的味道,让他瞬间泪崩。
这一次,却是释然的泪水。
远在城中心的医疗舱内,意识漂流的林昭,嘴角竟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他“看”到了,他“听”到了。
亡者,终于不再沉默。活人,也因此学会了告别。
他一手建立的秩序,正在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充满人情味的方式,顽强生长。
然而,就在这份欣慰于识海深处荡开涟漪的刹那,一道冰冷如万年玄冰的意念,如尖针般刺入他的脑海!
是沈眠的警告,穿越了时空的隔阂,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与凝重。
“契约之外,有黑名!”
黑名?什么意思?
林昭的意识猛地一颤,试图从混沌中挣脱,但身体的疲惫如亿万吨海水,将他死死压住。
几乎是同一时间,城市的阴暗角落里,异变陡生。
陆小瞳正带着一队城卫署的成员,处理一起因“亡者显形”引发的骚乱。
她敏锐地发现,事情不对劲。
最初显形的亡者虚影,大多在完成某个执念后便会消散,可现在,有几个虚影在出现后,不仅没有散去,反而像找到了新的宿主,直勾勾地扑向了周围的活人!
“替我活着……”一个刚失去妻子的男人,被妻子的虚影附身后,眼神瞬间变得空洞,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用一种不属于他的、尖细的女声喃喃自语。
“替我活着……”一个在车祸中丧子的母亲,被儿子的虚影缠上,开始在地上爬行,发出咯咯的笑声。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
这些被附身的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变成了行尸走肉,口中只重复着那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立刻联系林昭!快!”陆小瞳的脸色煞白,她意识到,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处理范畴。
这不再是告慰,而是……诅咒!
急促的警报声,终于将林昭从深沉的昏迷中拽了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瞳孔中布满血丝,强撑着从医疗舱里坐起,剧烈的眩晕让他险些再次栽倒。
“发生什么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当陆小瞳用最快的语速汇报完情况,林昭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刀。
他不需要思考,沈眠的警告与眼前的异状瞬间串联在了一起。
“有人在伪造契约。”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顾不上身体的抗议,一把抓起床边的打卡器,闭上双眼。
这一次,他没有去连接城市语能网,而是发动了“亡语转译”的逆向追踪能力。
磅礴的精神力如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覆盖了整座城市,但他追踪的不再是亡者的遗言,而是那一句句怨毒的“替我活着”!
无数混乱的、充满怨念的丝线在林昭的脑海中浮现,它们像一条条黑色的毒蛇,源头并非来自那些死去的亡魂,而是指向了一个共同的坐标——城东,废弃电话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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