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星第一次听到新宇宙的孩童用稚嫩的声音唱诵关于“星辰播种者”的古老歌谣时,他发现自己已从历史的亲历者变成了神话的符号。最真实的牺牲被赋予了最浪漫的诠释,而这一切,正是文明自我疗愈的必然过程。
在新宇宙稳定运行的第周期,林星在旅途中首次遭遇了神话的萌芽。那是在一个刚刚步入星际时代的文明的边远星球上,他听到一群孩童在游戏中唱诵:
“星辰播种者手持光之麦穗,每一步都留下会发光的脚印,这些脚印变成了我们的星星。”
林星怔住了。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束早已枯萎但被能量保存的真实麦穗——那是陈默留给他的最后信物。在孩子们的歌谣里,艰苦的播种之旅被美化成诗意的创世行为,而当年那些惨烈的牺牲,则被简化为“光明与黑暗的伟大和解”。
更令他震撼的是在星球的神殿中看到的壁画:上面描绘的“大守护者林星”形象被神圣的光环笼罩,而实际经历过那段历史的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满身伤痕、疲惫不堪的模样。壁画旁还有一组浮雕,展示着“暗面升华”的场景——原本残酷的融合过程,被艺术化为光与暗的优雅共舞。
“他们需要神话,”体内的暗面意识传来平静的波动,“就像幼苗需要温暖的土壤,真相需要时间的包裹。”
随着林星继续游历,他发现了不同文明对同一历史的不同诠释:
在机械族主导的星域,历史被编码成精确的史诗算法。曙光舰队的征程被简化为一系列完美的逻辑决策,情感因素被最小化处理。这里的教科书写道:“在宇宙平衡方程中,必要的牺牲是达到最优解的合理代价。”
而在植物文明繁衍的生态星系,历史则被融入生命循环的隐喻。陈默的牺牲被比作“落叶化作春泥”,青黛的心火被形容为“永不熄灭的光合作用”。孩子们学习的是“生命轮回的伟大故事”,而非残酷的战争细节。
最富有创意的是水歌者后裔的版本。他们将整个宇宙重生过程谱写成多声部宇宙交响曲,每个文明都是一个声部,暗面升华成了和弦的解决,而林星的角色则是指挥家。历史在这里不是被记录,而是被演奏。
林星发现,每个文明都不约而同地美化了痛苦的记忆,将复杂的历史简化为易于理解的象征。这并非刻意篡改,而是文明心理的自我保护机制
当林星抵达新宇宙的文化中心——一个由多个文明共同建立的历史纪念馆时,他面对的是自己被神化的全过程。
纪念馆入口处矗立着三十米高的“林星圣像”,这尊雕像展现的是他“手持曙光之剑劈开黑暗”的姿态。而真实的历史是,林星当时耗尽最后一丝能量,勉强打开了仅容单人通过的维度裂缝。
馆内的全息剧场正在上演名为《曙光预言》的史诗剧。剧中,林星被赋予预知能力,早已“看到”了所有牺牲的必然性。而实际上,当年的每一个抉择都是在黑暗中摸索,充满了不确定性和痛苦的挣扎。
最让林星不适的是朝圣者的目光。那些来自不同星系的访客,看着他(伪装后)的眼神充满敬畏,仿佛在注视超然的存在。没有人知道,这个“神话人物”此刻正在为是否该纠正历史而内心挣扎。
“他们需要的不是我,”林星对随行的记录仪低语,“而是一个能够承载集体希望的形象。”
暗面意识传来罕见的温和波动:“这就是文明成熟的标志——将创伤转化为成长的养分。”
林星开始系统研究神话形成的社会功能。他在多个文明中发现了惊人的相似模式:
创伤的象征性修复:在真实历史中,药长老为保护文明火种孤独地死于维度裂缝。而在神话版本中,他被描绘成“自愿化作万千药草,永远滋养所有生命”。这种改写治愈了文明失去守护者的心理创伤。
恐惧的审美转化:北辰的暗面原本是恐怖的毁灭力量,但在神话中,它被重新解释为“必要的阴影”,没有它,“光明就失去了意义”。这样,新宇宙的生灵不再对“黑暗”怀有先天恐惧。
复杂性的简化处理:原本需要数千年才能理解的宇宙平衡原理,被简化为“光明与黑暗的永恒之舞”这样的意象。儿童可以通过童话理解,学者可以通过寓言深入研究。
林星逐渐意识到,这种历史的神话化不是失真,而是文明在消化巨大创伤后形成的心理疤痕——它可能不如原始皮肤完美,但保护着下面的脆弱组织。
面对普遍的神话化现象,林星面临重大抉择:是纠正这些“错误”的历史叙述,还是尊重文明的自我疗愈过程?
他首先尝试在某个文明进行真相还原。利用记忆结晶塔的技术,他向该文明的长老会展示了未经修饰的历史记录。结果出人意料:长老们在震撼之余,请求林星不要公开这些资料。
“真相会撕裂我们刚刚愈合的心灵,”最年长的长老解释,“我们的文明需要神话作为成长的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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