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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是时候让他挪挪位置了”的话,林渊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在说今晚的月色不错。
可这平淡的语气,落入陈圆圆的耳中,却比任何声色俱厉的威胁都更让她心惊。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手指间把玩着那块代表着卑微官阶的校尉腰牌,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是一片冰冷的、不容置喙的决断。
她毫不怀疑,那个名叫钱彪的锦衣卫千户,在他的这番话落下的瞬间,命运的轨迹就已经被强行扭转,正朝着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滑去。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悄然爬上。
她见过的男人太多了。有附庸风雅的文人士子,有手握权柄的公卿大臣,也有飞扬跋扈的勋贵子弟。他们或温文尔-雅,或威严自持,或暴戾张狂,但他们的所有情绪,似乎都摆在脸上,藏在话里。
可眼前的林渊不一样。
他身上有一种极致的矛盾感。外表俊朗儒雅,言谈举止间甚至带着一丝书卷气,可他做出的决定,却比最凶悍的刽子手还要干脆利落。他杀赵德顺,劫走自己,谋划倾覆一个千户,桩桩件件都是掉脑袋的大罪,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像是在讨论一盘寻常的棋局。
这是一种将生死都视作棋子的冷酷,一种视世间法度如无物的狂傲。
而最让她感到心悸的是,自己竟不觉得害怕。
恰恰相反,在那股寒意之后,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滚烫感,从她心底最深处,缓缓升起。
那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的、名为“不甘”的情绪,在遇到了足以点燃它的火焰后,终于开始燃烧。
她的人生,从记事起,就是一叶浮萍。被卖,被教习,被追捧,被争抢,被当作一件精美的礼物送来送去。她的一切,她的容貌,她的才情,她的命运,从来都由不得自己。她习惯了顺从,习惯了在绝望中寻找一丝苟活的缝隙,习惯了用看似柔顺的姿态,来掩盖内心的悲凉。
可就在刚才,当她将手交到林渊手中,说出那句“万死不辞”时,某种禁锢着她的无形枷锁,似乎就已经裂开了一道缝。
而现在,这道缝隙,正在被林渊身上那股“换了这天地”的决绝气息,一点点撑开。
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也拥有了力量。
这种感觉很奇妙,并非是身体上的变化,而是一种源自精神层面的蜕变。仿佛是与那虚无缥缈的“国运”绑定之后,她那颗被绝望浸泡得冰冷麻木的心,重新恢复了知觉。
她能更清晰地感觉到茅屋里的微凉的空气,能更敏锐地捕捉到林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甚至能“看”到自己未来人生的无数种可能,而不再是那条通往吴三桂后宅、最终在乱世中凄惨凋零的死路。
原来,当一个人心中有了希望,连周遭的世界,都会变得不一样。
绝望是泥潭,只会让人越陷越深。而希望,哪怕只有一丝,也足以成为攀出深渊的藤蔓。
她看着林渊,看着他将那块腰牌收回怀中,然后走到屋角,提起那把有些破损的陶壶,倒了两杯凉水。
他将其中一杯递给她,动作自然,没有半分轻佻,也没有刻意的讨好,就像是给一个相识多年的同伴。
“喝点水,压压惊。”他说道,“计划听起来疯狂,但做起来,需要一步一步来。”
陈圆圆默默地接过那只粗糙的陶杯,杯沿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缺口。冰凉的清水入喉,让她纷乱的心绪平复了许多。
她没有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也没有问“我能做什么”。
因为她心里清楚,林渊将这全盘计划对她和盘托出,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他需要的,不是一个只能藏在金屋里的娇弱美人,而是一个能与他站在一起,共同面对这末日狂澜的同谋。
她抬起头,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第一次褪去了所有的迷茫与哀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专注。
“公子,妾身有一事不明。”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地、以一种探讨的姿态,参与到林渊的谋划之中。
林渊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知道,这颗蒙尘的明珠,终于开始自己擦拭尘埃,绽放光芒了。
“你说。”
“扳倒一个千户,需要铁证。”陈圆圆的声音轻柔,但字字清晰,“钱彪此人,妾身虽不熟悉,但能坐到锦衣卫千户的位置,必然不是蠢人。他贪财好色,嗜赌如命,这些都只是品行不端,算不得掉脑袋的死罪。公子说要抓他‘通敌’的把柄,可若是找不到,又当如何?”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哭泣的无助女子,她开始思考计划中的漏洞与风险。
林渊笑了。
“你问到点子上了。”他将自己的那杯水一饮而尽,将空杯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所以,我才说,我要‘创造’功劳,‘抓’出一个惊天大案。”
他伸出手指,在满是灰尘的桌面上,轻轻划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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