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恩紧绷,扫视四周,神识排查潜在的敌情。然而,空气中凝固的寂静被三个轻飘飘的字给打破。
“杀得好。”
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快意?
佩恩猛地抬头,瞳孔因为极度的错愕而收缩。他预想中的所有风暴、狂怒、责备、杀意,都没有出现。侯爵只是用指尖轻轻敲打着铺着古老绒毯的桌面,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杀弟仇人,反倒像是在评估一件刚刚入库的、出乎意料的利器。佩恩整个人呆立当场,准备好的所有说辞,瞬间被这三个字击得粉碎,大脑一片空白。
皮尔洛侯爵将佩恩的震惊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冷酷的弧度。他缓缓挪动身体,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我这个弟弟,皮朋科,”他语气淡漠,仿佛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早就该死了。他不该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悲伤,只有一种清理门户后的冷静。
突然,他转过身,目光如实质般刺向佩恩,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些许探究和赞赏:“那么看来,你小子……还有点能耐。我真的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能结纹序列。”侯爵微微前倾身体,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你能杀死皮朋科,即便有偷袭的成分,也意味着你至少达到了结纹中阶。不错,在这个年纪,你前途确实无量。”
但这赞赏如同夏日的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侯爵突然画风一转,声音变得低沉而现实,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但是,还不够。”他摇了摇头,伸出戴着一枚硕大家族印戒的手指,虚点着佩恩,“你的出身太低微了,男爵。一个真正强大的势力手底下,会网罗很多像你这样的‘天赋之才’。你缺乏的是什么?是底蕴,是无数次试错的机会。对你而言,一次失败,可能就是万劫不复,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我们,”侯爵的脸上浮现出属于大贵族的、根深蒂固的傲慢,“我们可以失败无数次,即使输了,家族积累的底牌也足以让我们东山再起。这就是血脉和传承的力量,不是你个人的勇武可以弥补的。”
面对这直刺要害的剖析,佩恩非但没有畏惧,反而笑了。那笑容里没有狂妄,而是一种看透世事的冷静和坚定。他深吸一口气,迎上侯爵的目光,原本微微紧绷的身体反而放松了下来。
“侯爵大人,您说的这些,如果放在十年前,甚至五年前,我都无法反驳。”佩恩的声音清晰而平稳,“但请您看看如今的风领帝国。帝国的根基已经烂了,各境王室家族权威几近崩溃,下面的贵族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只顾着争权夺利,疯狂榨取,谁曾低头看过那维系一切的底层基础?农田荒芜,村镇凋敝,民心离散。底层都没有了,谁来供养、谁来支撑高高在上的贵族体系?”他的语气逐渐变得有力,“这座华丽的塔楼正在从底部开始崩塌,顶层的装饰再精美,消亡也是迟早的事。我认为,旧的贵族会在这场动荡中大量减少,甚至……彻底消失。未来的格局,谁能稳住局势,发展生产,让底层人民能活下去,谁才能掌握真正的权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皮尔洛侯爵重复着这个新颖而直指核心的词组,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发出了低沉的笑声,那笑声中带着玩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他终于坐起身体,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如同即将扑击的雄狮,目光灼灼地盯着佩恩:“很有趣的说法,年轻人。那么,按照你的看法,告诉我,如今风领帝国这片烂摊子,谁能有这个能力和威望,来稳住局面?”
佩恩毫不犹豫地回答,目光坦荡:“唯有代表风临王都正统的势力,才能名正言顺,拥有更强的号召力,来整合各方,稳定住全局。”
“正统?哈哈哈!”侯爵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声在空旷的厅堂里回荡,但眼神却锐利如刀,“好,那我跟你直言不讳!你口中的正统,三王子已经兵败身死!而大王子呢?他虽然在风临王都,但也彻底失去了他的核心力量,损兵折将不说,没有十年八年根本难以恢复元气!就连支撑他的最强支柱——隆帝齐大师,都已经确认陨落!你告诉我,”侯爵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强烈的质疑,“如今他龟缩在风临城里,如同失去利爪和牙齿的老虎,还能干什么?我估计,单是虎视眈眈的教会力量,就能轻易把他连皮带骨吞掉!就这样,你还天真地认为,他具备你所说的那种‘统筹全局’的能力吗?”
侯爵的问话如同连珠炮般砸来,每一个字都基于残酷的现实,试图彻底击碎佩恩所依仗的“正统”论调。厅内的空气仿佛再次凝固,只剩下炉火噼啪的轻响。
佩恩的话语戛然而止,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一股自嘲的苦笑在他嘴角泛起,他微微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是啊,他心中暗想,我连天下大势的脉络都只能依靠道听途说,像盲人摸象般拼凑真相。与那些坐拥庞大情报网络、能俯瞰棋局的真正大贵族相比,我的格局确实狭隘得像一口枯井。 这种认知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刚刚建立起的些许自信。他暗暗发誓,下一阶段,无论如何也要建立属于自己的、能洞悉大事走向的情报渠道,否则永远只能被动挨打,像棋子一样被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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