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风带着湿冷的寒意,透过老旧窗棂的缝隙,钻进小小的阁楼。林森站在窗前,手中紧握着那部仅与方薇单向联系的手机,屏幕上是那条只有“风起”二字的短信。这两个字重若千钧,它意味着方薇已经将他和水淼用鲜血换来的真相抛向了公众,也意味着她将自己置于了最危险的聚光灯下,成为了星环科技首要的攻击目标。
网络上的舆论战他已通过手机零星看到,污蔑、诋毁、混淆视听,这些都是预料之中的反应。但星环科技的手段绝不会仅限于此。方薇现在在哪里?她安全吗?报道引起的震动,是否能真正撼动那个庞然大物?
他无法安心等待。方薇的“风起”,也是一种无声的催促——真相的火种已经播撒,但他这个最初的携带者,不能只是躲在阴影里旁观。他需要了解更全面的情况,需要知道星环科技除了舆论压制之外,还采取了哪些实际行动。更重要的是,他心中始终萦绕着一个疑问:王闯和“牧羊人”,是否还有一丝生还的可能?尽管希望渺茫,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然而,主动联系外界,意味着巨大的风险。他的新身份或许能骗过普通的检查,但绝不可能瞒过星环科技那种拥有庞大资源和先进技术的对手。任何一丝电子信号的泄露,都可能为猎犬指明方向。
他需要一种更原始、更隐蔽的信息获取方式。他想起了这个小镇上唯一的一家网吧,乌烟瘴气,管理松散,使用的是那种不需要实名登记、循环使用的临时上网卡。虽然环境恶劣,但混杂在那些沉迷游戏的少年和无所事事的闲汉之中,反而是更好的伪装。
第二天上午,林森戴上帽子,换上更显破旧的衣服,走进了那家名为“极速”的网吧。他选择了一个最角落、摄像头死角位置的机器,用现金买了两个小时的上网时间。他没有登录任何个人账户,而是直接打开了几个流量最大的新闻门户网站和社交媒体平台。
关于“星环科技”和方薇报道的讨论比他预想的还要热烈。虽然大量删帖和控制评论的痕迹明显,但民众的质疑和愤怒如同地火,在压制下奔涌。一些专业的科技伦理组织、人权机构开始公开发声,要求进行调查。海外几家颇具影响力的媒体也转载了方薇的报道,并发表了评论文章。
形势似乎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林森的心却越发沉重。他了解权力的运作方式,表面的舆论压力往往只是幌子,真正的较量发生在看不见的层面。他尝试搜索王闯和“牧人”的名字,以及那天晚上海上交火、旧书店爆炸的新闻,结果一无所获。所有相关的消息都被抹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发生过。
就在他准备关闭网页,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时,一条不起眼的本地社会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报道称,近期县里加强了对外来人口的排查力度,尤其是针对住宿行业和出租屋,旨在“维护社会治安稳定”。配图是几名穿着制服的人员正在检查一家小旅店的登记记录。
林森的瞳孔微微收缩。这看似常规的治安行动,在这个时间点,在这个他刚刚落脚不久的偏远县城,显得过于巧合。是星环科技的影响已经开始向基层渗透?还是他们通过某种方式,已经将搜索范围缩小到了这一带?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攫住了他。他立刻清除了浏览器历史记录和缓存,迅速起身离开了网吧。他没有直接回租住的阁楼,而是在镇子里绕了几个圈子,确认没有尾巴后,才像幽灵一样闪回了那栋老民居。
他必须假设自己的位置已经不再绝对安全。那个“外来人口排查”的消息,很可能就是冲着他来的前兆。他需要立刻制定撤离计划。
然而,就在他踏上通往阁楼的狭窄楼梯时,房东老人难得地没有待在屋里看电视,而是站在院子门口,正和一个穿着蓝色工装、像是水电维修工模样的人在说话。那人背对着林森,手里拿着一个类似平板电脑的设备,似乎在记录着什么。
林森的脚步瞬间停滞,身体紧紧贴住楼梯内侧的阴影里。
“……是啊,最近是听说要查一下外来租客,我们这片的线路也老化了,正好一起看看……”房东老人絮絮叨叨的声音传来。
“嗯,例行公事。您这最近有新房客吗?”那个“维修工”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有啊,就楼上那位周先生,人挺安静的,说是来写作……”
林森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不再犹豫,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退下楼梯,从房子另一侧堆放杂物的后院矮墙翻了出去,落地后迅速钻进屋后茂密的竹林里。
他刚隐藏好身形,就听到前院传来脚步声,那个“维修工”似乎结束了询问,离开了。但林森不敢大意,他在竹林里潜伏了将近一个小时,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果然,他看到不止一个穿着便装、但行动举止明显不同于普通居民的人,在民居附近看似随意地走动、停留,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各个出入口和窗户。他们伪装得很好,但那种训练有素的警惕感和彼此间细微的眼神交流,逃不过林森这个老刑警的眼睛。
猎犬的鼻子,已经嗅到了这里!
他被发现了!或者说,已经被锁定在了这个极小的范围内!
是因为那次去网吧吗?还是星环科技通过更强大的数据筛查和人脸识别技术,从某个他未曾留意的角落捕捉到了他的踪迹?无论如何,这个临时的避难所已经暴露。
他看了一眼手中那个装着新身份和少量现金的信封,以及贴身藏着的战术平板和手枪。方薇给的“礼物”让他多喘息了几天,但现在,逃亡之路必须再次开启。
他不能连累房东老人。他必须立刻离开,而且不能走常规道路。镇子的出入口很可能已经被监视。
他的目光投向屋后连绵起伏、植被茂密的群山。那是唯一的选择。
趁着天色渐晚,暮色开始笼罩山林,林森如同一个真正的山民,借助地形和植被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镇子边缘,向着莽莽苍苍的大山深处潜行。
身后,小镇的灯火渐渐模糊。前方,是未知的、危机四伏的原始山林。他再一次被逼入了绝境,但这一次,他手中握着点燃风暴的火种,心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山路崎岖,夜色如墨。他能在这大山里躲多久?猎犬的脚步,又何时会踏上这条山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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