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股沉重的压抑。
皇帝独坐于御案之后,面前摊开着两份奏折。一份是骆良与贾环联名密奏,详述扬州盐案审结情由,附有王显仁、李奎等人画押口供及暗账抄本,字字惊心,直指忠顺亲王!
另一份,则是几位宗室老亲王联名上奏,以及贵妃宫中递来的“家书”,言辞恳切,
皆言“家丑不可外扬”,“亲王乃陛下叔父,皇室颜面攸关”,“盐课亏空既已查实,追回赃款,严惩具体经办官吏即可”,“若严究亲王,恐寒宗室之心,动摇国本”云云。
皇帝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面色阴沉如水。
良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对侍立一旁的戴权道:“传北静王。”
北静王水溶匆匆入殿,行礼毕,见皇帝面色,心中已猜到七八分。
“王叔,看看吧。”皇帝将两份奏折推到他面前。
北静王仔细阅毕,沉默片刻,方沉声道:“陛下…骆良、贾环所奏,人证物证俱全,铁案如山。
然…老亲王与贵妃娘娘所虑亦不无道理。忠顺亲王毕竟是皇室长辈,若…若公然审理,天下震动,皇室颜面确乎难存。”
皇帝冷笑一声:“颜面?朕的颜面,早已被这帮蛀虫啃食殆尽了!”他话虽如此,语气中却透着一丝疲惫与无奈,
“然…他们有一句话说得对,动摇国本如今朝局,经不起再一场大风波了。太子与二皇子…”他话未说尽,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
北静王心领神会,低声道:“陛下圣明。或可寻一两全之策?”
皇帝沉吟良久,方缓缓道:“拟旨吧。”
“一,忠顺亲王御下不严,纵容属官勾结盐枭,贪墨国帑,罪无可赦。
然念其乃朕之叔父,于国有功,着即革去亲王双俸,罚俸五年,闭门思过,非诏不得出府!其所有家产,除赐第外,悉数抄没,充入国库,以抵盐课亏空!”
“二,扬州盐案一众案犯,盐运副使王显仁、私盐枭首李奎、漕帮香主等首恶,罪证确凿,着即处斩,抄没家产!其余从犯,依律严惩,绝不姑息!”
“三,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贾环,查案有功,然年少气盛,行事或有操切之处,赏金银绸缎,赐御笔‘勤勉’二字,仍居原职,多加磨砺,以观后效。”
“四,荣国府贾政,教子有方,赐赐貂皮四张,宫缎四匹,以示嘉勉。”
北静王听罢,心中暗叹。陛下终究是选择了维稳。重拿轻放,保下了忠顺亲王及其背后可能牵连的二皇子,
却以雷霆手段处置了下面具体办事的官吏,追回了大部分赃款,保全了皇室体面,也给了天下一个交代。
而对贾环功高不赏,明升暗降,既是压其锋芒,亦是一种保护?抑或是猜忌?
“臣遵旨。”北静王躬身领命。
“还有,”皇帝补充道,“告诉骆良,此案到此为止。所有涉及亲王之口供、证词,一律封存,不得外泄。让他管好下面人的嘴。”
“是!”
圣旨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传至扬州。
钦差太监当众宣旨。
盐运副使王显仁、私盐枭首李奎等一干涉案首犯,被验明正身,押赴刑场,明正典刑!扬州百姓围观如堵,拍手称快!
忠顺亲王被严惩、罚俸、圈禁的消息,则只在极小范围内流传,外人只知亲王“御下不严”被申饬。
贾环跪接旨意。听到对自己的“封赏”时,他面色平静,无喜无悲,只恭敬叩首:“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骆良在一旁,心中却是一沉。陛下果然如此处置了。
旨意宣毕,众人散去。
贾环回到客栈房中,独自一人,望着窗外渐渐复苏的扬州城。
圣意果然如此。
功高震主古来皆然。自己此番掀起的风浪太大,触及太深,陛下岂能让自己再乘势而上?
能得此结局,保全自身,已属万幸。那“勤勉”二字既是褒奖,亦是警示。
他自嘲一笑。也好韬光养晦,正合我意。
房门轻响。
“环兄弟?”是林黛玉的声音。
贾环收敛心神:“林姐姐请进。”
黛玉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盏参茶,带着几分关切与好奇。轻声道:“我听闻旨意到了?环兄弟可是又升迁了?”
贾环微微一笑,接过参茶:“升迁?姐姐说笑了。陛下赏了些金银,勉励几句罢了。”
黛玉聪慧,观他神色,便知另有隐情,却也不点破,只柔声道:
“环兄弟年纪轻轻,已立下如此大功,陛下必有重用之时。暂且歇息些时日,也好。”
贾环点头:“姐姐说的是。”他看着她气色红润的脸庞,转开话题,“姐姐近日身子大好,可是要回京了?”
黛玉脸上微红,低声道:“嗯,父亲已祭拜,心事已了是该回去了。环兄弟何时启程?”
“待此间琐事料理完毕,便回。”贾环道,“姐姐可与我等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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