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织言辞十分理性道:【人类是一种极其矛盾的存在。他们为了节省一点灯油可以忍受漫漫长夜,又在得知贡献点能换取丹药时,爆发惊人的劳作热情。】
【他们会对同伴微小的不幸施以援手,分享仅有的食物,却又在分配任务时,为了一点轻省的活计而彼此猜忌争吵。】
【他们敬畏您的力量,感激您赐予的庇护,却在私下里,对任务分配的公平性等各种事有着诸多不满和抱怨。】
【他们渴望安全与秩序,却又本能地畏惧改变和未知。】
【最令我困惑的是,他们明明身处远超外界的安全之地,拥有足以果腹的食物和栖身之所,为什么依旧无法摆脱深重的忧虑。仿佛过去的苦难已刻入骨髓,未来的阴影从未真正散去。】
它总结:【整体而言,他们就像被狂风卷起的沙砾,既渴望落地生根的安稳,又难以摆脱随波逐流的惯性。引导与管理,需恩威并施,刚柔相济。】
张潇一静静地听着,月光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这些细致入微的观察,从一个非人的角度道出了人性的复杂与矛盾。她难得地没有打断,任由织织清冷的意念在夜色中流淌。
过了许久,张潇一才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和迷茫,“织织,你知道吗?看着他们我有时会觉得很累……”
她难得地卸下了几分属于神尊的疏离,更像是一个困惑的普通少女。
“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我觉得自己像是被拐卖。”
“从最初的惊慌,想一死了之,到决定自己要活下去。我小心翼翼观察这个世界,当看到的、知道的越多,我愈发小心谨慎,生怕自己被人发现不同,被当做祆邪烧死。”
“这里一切都如此落后与残酷,村子旁的弃婴塔,路旁被啃食的人骨。人们对人命的漠视,对女人的轻贱……我惶恐不安,怕自己会被这个时代同化,成为其中的一员。”
张潇一诉说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神色复杂难言。
“所以那时,我只想顾全自己和认可的人,在这该死的世道里活下去,带着夏鱼娘找个安稳的地方躲着,不被饿死,不被邪祟害死,就够了。 ”
“后来有了你们,我想着,或许能让日子过得好一点,安全一点。找个山谷种点地,养点东西,自给自足。”
她环视着下方在夜色中初具轮廓的道场。
“可不知不觉间,道场有了人,事也多了起来。灵田要管,城墙要建,流民要安置,规矩要立,现在连邪祟都要主动去清剿……还要想办法让流民识字,让他们有希望……”
她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迷惘:“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了一辆停不下来的马车上。前方是迷雾,后面是催促。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做错了,哪里没顾到,这个好不容易搭起来的架子就塌了。”
“我有点害怕…怕自己做不好辜负别人的信任…怕决策失误让愿意追随我的人活的更痛苦……更怕自己根本不知道最终要把这里带向何方。”
“最初,明明只是想在这乱世里给自己和娘挣条活路,怎么就不知不觉变成那么多人的庇护?这担子,太重了。”
织织静静地听着,复眼在月光下闪烁着幽光。它挪动步足,靠近了一些,清冷的意念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母神大人,您带回的书中,有一句话让我深有感触: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最初,您的能力仅能庇护己身,那便只需‘独善其身’,求活而已。这是生存的本能,无可厚非。】
织织的目光扫过山谷,扫过那些沉睡的石屋,扫过欣欣向荣的灵田。
【而如今,您拥有的力量,已足以开辟一方净土,涤荡邪祟,庇护一方。这已是‘达’的境界。您有能力让更多人不再忍饥挨饿,不再担惊受怕,甚至有机会活得更好。就像书中所言: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它的意念波动变得更加柔和而坚定。
【您感到压力,感到迷茫,甚至害怕,这些并非软弱。恰恰相反,这证明您并未被力量所迷惑,您的心底,依然存有对生命最基本的善念与不忍。您不忍见众生在邪祟爪下哀嚎,不忍见他们在绝望中沉沦。这份不忍,正是驱使您不断向前,庇护更多人的源动力。】
张潇一沉默着,织织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内心深处不愿承认的部分。她确实无法眼睁睁看着那些孩子饿死,无法漠视百姓惨死在她眼前。
“不忍?”张潇一咀嚼着这个词,苦笑一声。
“织织,你太高看我了。我自认不是什么善心泛滥的人。收留流民,固然有恻隐之心,但更多是看中他们能干活。发展道场,壮大力量,说到底也是为了自保,为了在这越来越糟的世道里,能站得更稳些。”
【但您没有选择漠视,母神大人。】织织一针见血地指出。
【您看到了那些被邪祟威胁的村落,看到了官府的无力,看到了流民的绝望。您选择了行动,哪怕这行动带着您所说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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