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站在门口,没再往里走一步,像是怕惊扰了这尘封已久的呼吸。
她看着江予安的背影——挺直的肩线、微颤的手指、还有那低垂的头颅,像一座正承受地壳变动的山。
然后,他撕开了烟盒。
动作干脆得近乎决绝。
蓝白色的纸壳被扯开一角,发出刺耳的轻响。
一根烟被抽出,折断,扔进角落锈迹斑斑的铁皮垃圾桶。
又是一根,再一根。
没有停顿,也没有言语。
每折断一次,屋里的空气就沉一分。
烟丝从断裂处散出,混在浮尘里,飘在斜射进来的暮光中,像一场微型的雪。
“我爸抽烟,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说话。”他的声音很低,几乎被窗外渐起的风声吞没,可每一个字都清晰砸进林野的心口,“他坐在走廊尽头,一根接一根,烟灰落满裤脚……可从来没人问他累不累,痛不痛。”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我不想……用同样的沉默伤害你。”
林野没动。
心口那道月牙形的旧痕忽然发烫,不是疼,而是一种久违的、带着血温的悸动。
荆棘纹身早已不再蔓延,可它仍会回应——当真实被说出时,当伪装被剥落时,当有人终于不再扮演角色,而是跪在泥泞里坦白脆弱时。
她想起自己写下的那句话:“共情是专业能力,不是情感泛滥。”
原来他曾那样恐惧——怕自己的温柔只是训练的结果,怕他对她的理解不过是技术性的模仿,怕在这段关系里,他永远只能是“疗愈者”,而无法成为“爱人”。
可此刻,他折断的不只是烟。
是那个总想解决问题、必须强大的自己;是藏在理性外壳下的羞耻与不安;是他以为唯有“有用”才值得被爱的执念。
她缓缓走近,没有拥抱,也没有安慰。
只是蹲下身,拾起最后一根未被折断的烟,轻轻放在铁盒边缘,像为一段历史留下祭品。
然后,她伸手覆上他还在微微颤抖的手背。
温度传递过去,也从他那里流回她。
他们没有说话,直到远处传来收摊小贩的吆喝声,直到屋外梧桐叶沙沙作响,直到暮色彻底沉入巷口。
临走时,陈伯拄着拐杖等在巷子口,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老林昨晚来修灯,”他语气平淡,却像一块石头投入静湖,“说想见你,又没进门。”
林野怔住。
父亲?来过?
她脑中闪过广播那天的画面:老旧喇叭里传出林国栋低沉的声音,读一首没人听过的诗,整条街的人都探头张望,笑说“这书呆子又犯文艺病了”。
可那时的她只觉得尴尬,只想逃离。
她从未想过,那或许是他在用尽力气,向世界发出一点微弱的声响——哪怕没人愿意接住。
江予安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干燥而坚定。
“这次,”他说,“换你去敲门。”
她点头,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夜风拂过,一片梧桐叶打着旋,落在她脚边,脉络分明,像一张摊开的命运地图。
她望着巷子深处那扇熟悉的木门,铁锁泛着冷光,门框上的漆已斑驳脱落。
她转身,一步步朝那里走去。
江予安没有跟。
他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那本翻旧的《共坠者》,扉页上林野的字迹在昏黄灯光下静静燃烧:
“你不是我的救主。你是我的路。”
而她走向的,不只是那扇门。
是过去,是血脉,是那些从未被听见的低语。
钥匙在她掌心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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