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声的幻觉在回国一周后开始变得无法忽视。
起初只是偶尔的瞬间——颜料管在眼角余光中像虫子般蠕动,未完成的画作在深夜发出类似心跳的声响。她以为这只是时差和过度工作的后遗症,直到那个周二的清晨。
满天秋被一通电话惊醒。电话那头,寒声的声音异常平静:“我的画在流血。”
当她赶到工作室时,发现寒声坐在《溺死的星星》前,眼神空洞。画布完好无损,但在寒声的感知中,深蓝色的漩涡正缓缓渗出猩红的液体。
“它从昨晚开始的,”寒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先是低语,然后是哭泣,现在是流血。”
满天秋没有质疑,没有试图用理性解释。她只是轻轻揽住寒声的肩,引导她离开那幅画:“我们去喝点茶。”
在工作室的小厨房里,寒声捧着热茶,手指微微颤抖:“医生说这是病情加重的表现。他建议我住院接受系统治疗。”
“你怎么想?”
“治疗会让我‘正常’,”寒声的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弧度,“但也会夺走我感知颜色的方式。对普通人而言,这是治愈。对我而言,这是阉割。”
满天秋沉默片刻,然后起身走向画架,拿来寒声的速写本和炭笔:“画给我看。”
“画什么?”
“画你看到的——流血的星星。”
寒声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始作画。她的笔触急促而有力,在纸上重现那个可怕的景象——星辰在深蓝的漩涡中沉没,但这一次,从它裂开的伤口中流淌出的不是光,而是粘稠的暗红色液体。
“它还说了什么?”满天秋轻声问,看着那幅令人不安的素描。
“它说‘太痛了’。”寒声的声音几乎耳语,“它说沉没的过程比想象中痛苦。”
满天秋接过炭笔,在画面的角落加上一个小小的细节——一只手,从画框外伸入,轻轻触碰那颗受伤的星星。
“这样呢?”她问,“如果它知道有人愿意触碰它的痛苦?”
寒声凝视着那个添加的细节,眼中的阴霾似乎消散了一瞬:“你不觉得我疯了?”
“我觉得你感知的世界比大多数人更丰富。”满天秋握住她的手,“也许问题不在于你看见了什么,而在于你如何与它共存。”
那天,满天秋取消了所有行程,陪在工作室里。她们不做任何严肃的事,只是整理画具,听音乐,偶尔漫无目的地素描。下午,当寒声小睡时,满天秋悄悄联系了那位医生。
“她是位杰出的艺术家,”医生在电话里说,“但也是位情况特殊的患者。传统治疗确实可能会影响她的创作能力。但如果放任不管,她最终会完全失去现实感。”
“有别的选择吗?”
“有一种实验性的疗法,不旨在消除症状,而是帮助患者建立与症状共存的能力。但需要有一位稳定的陪伴者,在她与现实脱节时引导她回来。”
满天秋看着熟睡中的寒声,轻声说:“我可以学。”
寒声的睡颜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宁静,那些清醒时的锐利和不安都暂时隐去了。满天秋轻轻抚摸她的额头,意识到自己对这份脆弱负有责任。
当寒声醒来时,发现满天秋正在阅读一本厚厚的心理学着作。
“《感知异常与创造性思维》,”寒声念出书名,挑眉,“准备转行?”
“准备理解你。”满天秋合上书,“医生说我们可以尝试一种新方法。不是对抗你的幻觉,而是与它们对话。”
寒声坐起身,眼神复杂:“你不需要这么做。这是我的问题。”
“不,”满天秋摇头,“这是‘我们’的问题。因为你的颜色已经成为我世界的一部分。”
接下来的日子,她们建立了一种新的生活节奏。上午,寒声作画,满天秋在一旁阅读或处理工作。下午,她们进行所谓的“现实锚定练习”——简单如一起准备晚餐,复杂如寒声在幻觉出现时描述它,而满天秋则帮助她找到与现实连接的桥梁。
“今天墙在呼吸,”寒声某天突然说,盯着工作室的白色墙壁,“像活着的生物。”
满天秋没有否定,而是走近那面墙,将手放在上面:“感觉一下,是凉的,坚固的。和我一起感受。”
寒声照做,她的手覆在满天秋的手上:“呼吸...变慢了。”
“因为它知道我们在这里。”满天秋轻声说。
另一个下午,寒声在作画时突然扔下画笔:“颜色在尖叫。红色太愤怒,蓝色太悲伤。”
满天秋没有惊慌,而是拿起调色板,轻轻哼起一首柔和的旋律:“让我们安抚它们。给红色一点温暖,给蓝色一点光亮。”
令人惊讶的是,这种方法居然有效。寒声逐渐学会在幻觉的浪潮中保持一部分清醒,学会区分哪些是她的特殊感知,哪些是真正的现实感丧失。
但病情仍有起伏。一个雨夜,寒声从噩梦中惊醒,确信整个房间都在溶解。那天满天秋刚好不在,住在自己的公寓里。接到电话后,她立刻驾车穿过暴雨赶到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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