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主帅帐内。
烛火摇曳,将陆江麟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挂满军事地图的营帐上。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未散的焦灼、鲜血的铁锈气,以及一种紧绷到极致的压抑。
方才这里经历了一场高效而冷酷的军事会议。
“罗萨叛军主力突进至此,依托鹰嘴峡天险,想一口吞掉我左翼驰援部队。”
陆江麟的指尖重重砸在沙盘某一处,声音沉冷如铁,不见半分在竹屋时的温存。
“他们太贪心了,张猛,你率前军佯攻峡口,做出主力强攻态势,吸引其注意。”
“末将领命!”
张猛副将抱拳,眼神锐利。
“王敬。”
陆江麟的目光转向另一位副将,指尖划出一条险峻的弧线。
“带你麾下最精锐的轻骑,从黑风涧绕过去,那里峭壁陡滑,叛军绝想不到我们会从那里奇袭。”
“我要你在两个时辰内,插到他们背后,烧了他们的辎重营,然后前后夹击!”
“是!将军!”
王副将脸上闪过一抹嗜血的兴奋。
一道道命令清晰、精准、冷酷地从他口中吐出,精准剖开混乱的战局,直指核心。
每一个将领领命时,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敬畏与绝对的信任。
他是西北的定海神针,是绝境中能劈开生路的利刃。
沙盘上的敌我态势在他脑中飞速推演、变幻,最终凝聚成一条条必胜的战术。
人员的调配、粮草的补给、进攻的节奏、撤退的路线……所有细节都被他纳入考量,无一疏漏。
他的大脑像一架最精密的战争机器,高速运转,容不得半分杂念。
不能有杂念。
尤其是……关于她的。
他近乎残忍地将所有翻涌的情感死死压入心底最深处,用冰冷的军务和杀伐决断将其封印。
帐内将领领命而去,脚步声匆匆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最后一份调令签署完毕,笔被搁下,发出轻微的“嗒”声。
直到这时,直到所有紧急军务暂告一段落,直到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灰蓝色的熹光……
那被强行压抑、封印的情感,才如同挣脱了牢笼的凶兽,以更凶猛的速度反扑回来!
“浅凝……”
陆江麟一直挺得笔直的脊梁猛地一松,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地向后倒进坚硬的椅背里。
他终于……想起了她。
或者说,他从未真正忘记,只是不敢想,不能想。
此刻,所有被她占据的感官疯狂复苏。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她肌肤细腻微凉的触感,鼻尖仿佛还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如同雨后竹林般的清香,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她情动时细微的、勾人心魄的呜咽……
以及……他骤然抽身离开时,她那双迷离眼眸中可能出现的错愕、震惊,乃至……破碎。
“等我……回来。”
他嘶哑破碎的承诺言犹在耳,此刻却像最讽刺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的灵魂上。
他怎么就能……在那样的时刻……那样丢下她?
在她毫无保留向他敞开,在他即将彻底拥有她的那一刻,他用最残忍的方式中断了一切,只为奔赴另一场杀戮。
她会不会以为……她只是贪图表面的温存,实则根本不在意她的感受?
她会不会觉得……被羞辱、被抛弃了?
她……还在等我吗?
剧烈的自责和心疼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猛地抬手,用力按住了突突狂跳的太阳穴,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不仅是身体一夜未眠的疲惫,更是精神上极致紧绷、以及此刻被愧疚和思念疯狂撕扯后的虚脱。
他就这样瘫在椅子里,一动不动。
亲兵踉跄冲入的脚步声和那声急促的“将军!”猛地炸碎了帐内死寂的自我折磨。
“周婶要见您,属下看她状态不太对……”
陆江麟几乎是本能地抬头,心脏尚未从方才的绞痛中平复,便又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周婶?状态不对?
他因为担忧她的安危,才特意让最稳妥可靠的周婶前去照料……现在周婶这副模样来找他……
是她出事了!
这个念头瞬间洞穿了他所有的疲惫和自责,带来一种近乎灭顶的恐慌。
“腾”地一下!
陆江麟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动作剧烈到带翻了沉重的木椅。
帐外,晨光熹微,却冰冷刺骨。
周婶就站在那里,头发凌乱,额头上赫然一片骇人的青紫,身上的粗布衣裳沾满尘土。
她一看到陆江麟,原本就惊慌失措的脸上更是血色尽褪,像是看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声音凄厉绝望,带着哭腔。
“将军……将军啊!这可怎么办啊……该怎么办啊!”
出事了!真的出事了!
他一把扶住几乎要瘫软的周婶,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低沉、嘶哑,却带着一种极度压抑的、即将爆发的暴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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