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艇如同挣脱牢笼的疲惫海兽,引擎发出最后的嘶鸣,艰难地劈开马六甲海峡混杂着浮冰与硝烟气息的浊浪,终于靠近了那艘在风雪与暮色中如同黑色堡垒般静静矗立在外海里的“Amadea”号。船上的探照灯光柱刺破朦胧的雪幕,如同指引迷途的灯塔,为这艘承载着最后希望的方舟照亮归途。
“接住!” 尼克用尽残余的力气,将沾满血污和海水的缆绳奋力抛向船舷。裴清早已守候在那里,他内向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紧张与专注,一言不发地敏捷接住缆绳,迅速而有力地在系缆桩上缠绕固定。
“快!陆明锐需要立刻救治!他伤得很重!” 苏澜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哭腔,她半跪在颠簸的快艇舱底,双臂紧紧环抱着意识已经模糊的陆明锐。他整个后背几乎被暗红色的血液浸透,厚厚的作战服也无法完全吸收那不断渗出的生命之液,粘稠的温热感透过衣物传递到苏澜的手臂,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船上的众人瞬间进入应急状态。尼克和裴清小心翼翼,如同搬运易碎品般,将陆明锐从狭窄的快艇中抬出。苏澜强忍着自己左腿伤口传来的阵阵撕裂痛楚,踉跄着在一旁协助。当他们终于将陆明锐抬上“Amadea”号冰冷而坚实的甲板时,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身影,静默地出现在了医疗室的门口。
是陈大发。
她身上套着一件明显过于宽大的作战服,空荡荡地挂在瘦骨嶙峋的身体上,仿佛一阵海风就能吹走。她的脸颊深深凹陷,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窝下是浓重得化不开的黑影,整个人像是一具被抽干了水分的躯壳。然而,与这极度虚弱身体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那双眼睛——里面没有狂热,没有激动,只有一片近乎死水的平静,以及一种与周遭紧张氛围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她甚至背上了她那支保养得锃亮的Mk11狙击步枪。
“大发!?” 尼克看到本该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陈大发如此穿戴整齐地出现在这里,震惊得几乎忘了动作,“你……你怎么起来了?!你好了?!” 巨大的疑问冲口而出,他无法理解眼前的情景。
陈大发没有回答尼克的问题,甚至连目光都没有丝毫波动。她的视线掠过众人,最终落在陆明锐那被鲜血染红的后背,声音沙哑而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抬进去。” 她向前挪了一小步,似乎想帮忙,但那细得像芦苇杆一样的手臂微微抬起,又无力地垂下。
“就你现在这风一吹就倒的样子,抬个屁!别在这儿碍事!” 尼克虽然语气依旧粗鲁,但更多的是出于对她身体状况的担忧。他和裴清默契地用力,稳稳地将陆明锐抬向医疗室。陈大发没有再试图参与,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那双平静得过分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陆明锐苍白的侧脸。
医疗室内,萧语微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静,如同精密的手术仪器。她迅速指挥众人将陆明锐小心地俯放在中央的手术台上。当她用剪刀剪开那件被血水浸透、几乎板结的作战服,露出那个深深嵌入右侧肩胛骨下方、边缘翻卷泛黑的狰狞伤口时,整个医疗室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那枚扭曲的金属破片,像是一个恶毒的诅咒,牢牢钉在他的背上。
“按住他!固定好!” 萧语微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但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麻醉条件有限,只能进行局部处理,物理固定至关重要。
尼克和裴清立刻上前,用尽全力死死按住陆明锐的肩膀和双腿。苏澜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指甲深深陷入自己的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陈大发则站在稍远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金属舱壁,双手自然下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眼前的一切与她无关,只有那过于专注的、一眨不眨的视线,暴露了她并非真正的漠然。
手术过程短暂却极度煎熬。萧语微的动作精准、迅捷、没有丝毫多余。冰冷的金属镊子探入伤口,寻找着破片的边缘。当她夹住异物,猛地向外拔出时——
“呃啊——!”陷入半昏迷的陆明锐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脖颈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头滚落。
“哐当。” 带着血丝的破片被扔进金属托盘,发出清脆而令人心悸的声响。萧语微毫不停歇,立刻进行清创、止血、缝合。她的额头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但握着器械的双手稳如磐石,每一针都精准而有力。
“他……怎么样?” 苏澜的声音带着绝望的沙哑,几乎不敢听到答案。
萧语微缝合完最后一针,剪断缝合线,才缓缓直起身,脱去染血的手套。“防弹插板和背部肌肉群吸收了绝大部分冲击力和破片动能。伤口深度可控,未伤及主要脏器、大血管和脊柱。失血量不小,需要静养、强力的抗感染和持续性的治疗,”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苏澜,语气稍微放缓,“……没有生命危险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