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曦,崔锦尚提起绣着栀子团纹的裙角匆匆穿过花园小径踏上回廊,裙下的石榴花线鞋隐隐透着些湿意。
兰蕙阁内,甄氏正执一柄越窑青瓷小勺,慢条斯理地搅着碗中碧莹莹的防风粥,忽听得珠帘哗啦一响。
“母亲!”少女携着满袖栀子香窜进屋内,惊得案头鎏金香球晃出缕缕残烟,“听说东市到了好些新奇玩意儿,女儿想去瞧个新鲜!”
她的手轻轻搁在甄玉兰的肩头,讨好似的细细揉捏着。
“去吧去吧,省得你拘在家中胡思乱想!”
甄氏轻拍她的手,语气揶揄。
“母亲最是贴心!”崔锦尚笑得鬼祟,立刻朝池月使了一个眼色,继续道:“那女儿就不打扰母亲用膳了!”
说罢便要转身出门。
“对了,”甄玉兰开口喊住她,“芷柔也大好了,你今日带她一同出去逛逛。她多年未回晋安城,怕是路都记不清了。”
“好……”崔锦尚在心中哀嚎两声,不情不愿地答道。
她用哀怨的眼神看向身侧的池月,后者心领神会地朝她点点头。
“小姐,奴婢找王全借了一身男装,到时候见准时机去揽月楼查探一二,您与表小姐找个地方等着便成。”
几人行至崔府大门时,马夫牵着一辆青缦通幰车已等候在门外宽敞的青石大道旁,车檐垂着青丝流苏络,车顶四角则悬着造型别致的青铜铃,微风拂过清音袅袅。
池月斜倚在马车前辕,昂着头用细腻的指尖拨弄着晃动的铜铃,铃声清脆,惊起了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晨光透过槐树翠绿的嫩叶,在她空青色的衫子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马车碾过龙首渠上的石桥,桥下流水湍急,三五成群的洗衣妇们蹲在岸边青石上,木槌起落,捣衣声混着笑语,散落在湿润的晨风中。
岸边支着粥摊,粗陶碗盛着热腾腾的黍米粥,葱末浮在粥面,香气裹着水汽,直勾得行人驻足。
约莫一炷香后,长街陡然开阔,朱漆楼阁拔地而起,酒旗招展如云,绸庄、酒楼、乐坊、胡商珍宝铺等鳞次栉比。
路边水果摊上堆着枇杷、樱桃,用碧绿荷叶衬着,鲜嫩欲滴。
小贩们扯着嗓子大声吆喝着,吴语官话胡音交杂,泼天热闹劈面砸来。
好一幅繁荣盛景,可惜,它终究会成为朝廷纷争权力争斗的牺牲品。
马车吱呀一声停在珍宝铺前,池月扭头朝后望去,目光越过熙攘的街市,落在几十丈外的揽月楼上,鎏金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与它对面门庭若市的昌平坊相比,客人并不算多。
她卷起帘子,朝里面的小姐和丫头道:“咱们到了。”
崔锦尚轻轻跳下车,扶着曹芷柔往珍宝铺内走去,她微微侧头看向身后的池月道:“阿月,你去点舒斋买些透花糍来,我要最新鲜最热乎的那种!”
池月心领神会地眨了一下眼,眸间含笑示意她放心,转身便消失在一侧的巷道里。
再出现时,她已头戴软脚幞头,身穿月白圆领襕衫,腰系素带,脚踩黑布鞋,活脱脱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
她甩甩袖子,昂首阔步进了揽月楼。
楼中的场景别有洞天,底层中央设有一宽大的圆形舞台,彩帛纱帘随风飘动。
一侧有略高于舞台的木制坐台,此时正有几个怀抱琵琶的乐伎袅娜地坐于上方,悠扬的琵琶声丝丝悦耳。
舞台两侧立着莲花灯架和乐架,上面悬挂着琵琶、箜篌、羯鼓、拍板等乐器,四周设有散座,三三两两的客人坐于其中,或饮酒作诗或闭目聆听,亦或与舞姬歌姬谈笑风生。
楼内左侧涂着朱漆的旋转木梯上,身着彩衣的伶人揽着客人上上下下。
木梯背后则立着一座花鸟屏风,有小二打扮的少年举着精致的托盘进进出出,上盛美酒或美食。
池月欲抬步走近细看,便见一名头梳惊鹄髻,唇上涂着暗红口脂的丰满妇人款款拦住了她的去路。
“小公子怕是走错了路,这后边是我们揽月楼的后院,设有厨房与酒窖,还有伶人们的住所,不对外开放,其他地方,公子请便!”
她笑意盈盈,语气温和,看向她的眼神却有几分怪异。
她倒也识趣不再往前,朝妇人拱手一拜以示歉意,随后转身踏上台阶,身后的丰满妇人忙招呼道:“翠儿,给这位小公子开个雅间!”
池月闻言顿了顿,下意识地摸了摸钱袋,心中默默祈祷,这个时代的物价她还不甚了解,望崔锦尚给的银钱能够今日的开销。
她硬着头皮随那翠儿上了楼,从楼上往下看视野甚是开阔,她缓步走着,目光在各个乐伎脸上逡巡,可哪一位才是那李硕的相好呢?
正细想着,翠儿忽地打开身后的一扇门,朝她笑着道:“小公子请在此处歇息一二,您今日是想听曲儿还是赏舞,可要饮酒?我们这儿啊,有葡萄酒、剑南春、金陵春、三勒浆……”
“翠儿姑娘,我这也是第一次来这乐坊酒楼,你可有推荐的乐伎伶人?”池月装作不谙世事的愣头青模样,“比如晋安城中那些子官家贵人最喜好哪位呀?我听坊间传闻,京兆府的李参军最喜到这揽月楼,不知他最钟意哪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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