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天宫的书房。
这里是秦彻的绝对领域,高居京城之巅,俯瞰着整座城市匍匐在他脚下。
昨夜在“渊阁”门前,秦彻没有带他进去,只是让他看着那座灯火通明的建筑,看了整整十分钟。
“耐心,是猎人最重要的品质。”
这是秦彻丢给他的,第二堂课的全部内容。
此刻,秦彻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手里拿着一块天鹅绒软布,正一下、一下地擦拭着那根铂金锁链。
链子的另一端,扣在沈妄的手腕上。
他像一件附属品,安静地站在书桌旁。
每一次擦拭带来的微小震动,都通过金属链身,精准地传递到他的脉搏上。
空气里是雪松香薰的味道,混着皮革与旧书的气息。
“李家的那块磨刀石,太软了。”
秦彻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连给你磨牙的资格都没有。”
沈妄垂下眼睑,没有回应,他知道,主人在回味昨天的“教学”。
李家满门的恐惧,秦彻很满意,但又觉得不够尽兴。
就在这时,书房角落那片深沉的阴影,像是活了过来,从中分离出一个人的轮廓。
无声,无息。
沈妄全身的肌肉瞬间收紧,进入了战斗戒备状态。
他的后颈皮肤阵阵发麻,那是一种被顶级掠食者锁定的本能警报。
可他,竟然没有提前察觉到任何气息!
来人是一个老人,穿着一身一丝不苟的黑色中山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挂着谦卑的笑。
是钟伯。
他怎么会在这里?云顶天宫的安保系统,是秦彻亲手设计的,号称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可这个老人,就这么进来了。
闲庭信步地走到了书桌前,像是走进自家的后花园。
秦彻引以为傲的堡垒,在“傲慢”家族面前,不堪一击。
这本身,就是一种最极致的羞辱。
秦彻擦拭锁链的动作,停了。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就那么凝固在半空中。
“秦先生。”钟伯微微躬身,姿态无可挑剔。
秦彻慢慢放下手里的丝绒布,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里,他没说话,只是看着钟伯。
沈妄感觉到,连接着他们两人的铂金锁链,在一瞬间绷紧了。
那股冰冷的拉力,让他的手腕骨节生疼。
主人在愤怒,一种领地被悍然入侵,却又必须克制的愤怒。
“家主命我,送来一件贺礼。”
钟伯双手捧着一个巴掌大的黑色天鹅绒盒子,恭敬地放在了秦彻面前的书桌上。
“恭贺秦先生,旗开得胜。”
这贺礼二字,听起来刺耳至极。
秦彻的视线落在那个盒子上,停顿了几秒,伸出手,掀开了盒盖。
没有珠宝,没有古董。
盒子里躺着的,是一块怀表的残骸。
表盘玻璃尽碎,指针扭曲地停在一个诡异的位置,精密的齿轮裸露在外,沾着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沈妄的呼吸一滞,他认得那块表,资料里见过。
那是秦彻的父亲,秦振邦生前最喜爱的一块百达翡丽。
也是秦振邦死时,唯一一件没有被大火烧毁的遗物。
现在,它以一种破碎的姿态,出现在了秦彻面前。
钟伯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用他那副永远谦卑的语气,说出了最冰冷的话。
“家主说,令尊生前,总想掌控不属于他的时间。”
“所以,他的时间,停了。”
“希望您,不要重复他的错误。”
话音落下,整个书房的空气都被抽干了。
这不是警告,这是宣判。
傲慢在用秦彻父亲的死亡,来敲打他这个刚刚崭露头角的新皇。
你的父亲当年想反抗,他死了,你如果也想,下场会和他一样。
秦彻没有发作,他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块碎裂的怀表,一动不动。
沈妄站在他身侧,能清晰地听见,秦彻的掌心正在传出一种金属被强力挤压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可他最终,什么都没做。
这是沈妄第一次,看见秦彻被外力逼到必须隐忍的地步。
在他心里,秦彻是神,是无所不能,掌控一切的神。
可现在,他亲眼看到,他的神,被另一股更强大、更蛮横的力量,当众打脸。
用最残忍的方式,揭开了他血淋淋的伤疤,再狠狠地踩上一脚。
原来……神之上,还有神。
这个认知,像一把锋利的刀,在沈妄的心里,剖开了一道全新的口子。
钟伯对秦彻的反应很满意,他直起身,再次深深一躬。
“话已带到,老奴告退。”
说完,他后退两步,转身,再次融入了书房的阴影里,来时无声,去时无息。
书房里,死一般的安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秦彻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整个人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沈妄能感觉到,从锁链另一端传来的,那股压抑到极致的、即将毁天灭地的力量,正通过金属链条,源源不断地传导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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