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二十四小时,秦彻就从市局大楼里走了出来。
天还没亮透,但上百家媒体的闪光灯,已经将黎明前的黑暗撕扯得支离破碎。
“秦先生!请问您对秦氏涉嫌非法持械、聚众威胁的指控有何回应?”
“秦先生,您被警方带走,是否意味着秦家在京城的地位将受到动摇?”
“秦彻!看这边!”
无数的镜头和话筒疯了一样地朝他捅过来,十几支话筒穿过人群,像饥渴的触手,直直捅向他的脸。
林伯带着几名保镖艰难地撑开一条通路,将一件黑色羊绒大衣披在秦彻肩上。
秦彻的衬衫领口有些乱,袖口也蹭上了不明的灰迹。
他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甚至没有整理一下自己略显凌乱的衣领,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坐进了早已等候在路边的劳斯莱斯。
“砰。”
厚重的劳斯莱斯车门关上,隔绝了所有喧嚣。
车里没开灯,一片漆黑。
林伯从前排递过一杯温水,“先生,法务部已经处理妥当,但舆论……”
秦彻没有接,也没有说话。
只是靠在柔软的皮质座椅上,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手腕上空空如也,只有一道被手铐勒出来的、淡淡的红痕。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圈印记泛着不正常的粉色。
他用左手的拇指,在那道红痕上轻轻地、来回地摩挲,然后,指甲慢慢用力,陷进皮肉里。
不疼。
或者说,这点微不足道的刺痛,反而像一把钥匙。
“咔哒。”
冰冷的金属咬合声,又在他脑子里响了一遍。
那声音让他脊椎末梢窜起一阵熟悉的、奇异的酥麻。
他闭上眼,眼前不是记者扭曲的脸,不是秦氏暴跌的股价图。
而是沈妄。
是沈妄在长廊里贴着他耳朵,吐出的那句“主人”,气息又热又痒。
是沈妄在地下车库,解下他的领带,用那条丝滑的布料缠上他手腕时,不紧不慢的动作。
是沈妄隔着人群和警灯,在宾利车里投来的那个眼神。
没有恨,没有爱,像一个造物主在欣赏自己最完美的杰作。
每一次,都是剥夺。
每一次,都是羞辱。
每一次……
秦彻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这滋味,竟然该死的……甜美。
一种比愤怒更深沉、比欲望更焦渴的情绪,从胃里烧了上来。
回到空无一人的别墅,秦彻径直走向二楼的书房。
这里是他的王国,他的心脏。
墙上挂着他拿下第一个百亿项目时,与合作伙伴的合影;
书架上陈列着各种金融奖项的水晶奖杯,每一个都代表着一场血腥的胜利;
桌上摊开的文件,是他准备用来吞并欧洲一家老牌财团的详细计划。
所有的一切,都在彰明他作为掌控者的辉煌与权力。
秦彻站在这间屋子的中央,安静地环视了一圈。
然后,抬手,将离他最近的一座纯金打造的年度商业领袖奖杯拿了下来。
掂了掂。
下一秒,他猛地转身,用尽全力将它砸向了那面挂满了荣誉相框的墙壁!
“哐当——哗啦!”
巨大的撞击声和玻璃碎裂声混在一起,尖锐刺耳。
照片上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被砸得面目全非。
这声巨响,像是一个开关。
秦彻动了起来。
他把书架上的奖杯一座一座地扫落在地,水晶和金属与昂贵的大理石地面碰撞,发出沉闷而破碎的哀鸣。
他将成堆的商业文件撕碎,雪白的纸片在空中飞扬,散落得到处都是。
他走到那张象征着运筹帷幄的巨大红木书桌前,双手抓住桌沿,猛地发力,将整张桌子掀翻在地!
“轰隆!”
价值不菲的古董墨水瓶滚落在地,黑色的墨汁溅开,像一朵盛开的、丑陋的花,迅速污染了洁白昂贵的波斯地毯。
他没有咆哮,没有怒吼。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器物被毁坏的声音,交织成一首疯狂的交响乐。
他亲手,将自己建立的、引以为傲的世俗王国,砸成了一片废墟。
终于,他停了下来。
整个书房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满目疮痍。
秦彻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光洁的额角。
他缓缓地,在这一片废墟之中,单膝跪了下来。
手撑在冰冷的地面上,指尖触到一片尖锐的玻璃碎片,刺破了皮肤。
鲜红的血珠渗了出来。
他盯着那点红色,没有感觉到疼。
砸毁这一切之后,心底涌上来的,不是发泄后的空虚,而是一种更加深沉的、难以言喻的饥渴。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人尽皆知。
“呵……”
一声极低的、沙哑的笑声,从秦彻的喉咙里溢了出来。
他抚摸着自己被玻璃划破的指尖,又抬起手,看向手腕上那道淡淡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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