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都城拿下了,张定国也化成灰了。
朱由检本以为,这趟川蜀之行最麻烦的部分已经结束。
接下来就是搂着美人们,坐着龙舟唱着歌,顺便接收一下地盘,班师回朝。
然而他终究还是想得太美了,入夜,龙舟舰队停泊在江心。
巨大的营地灯火通明,数百盏铜制油灯将江面照得亮如白昼。
对岸的丰都城却黑漆漆一片,像张开的巨口。
两相对比,说不出的诡异。
朱由检坐在龙舟最高层的舱室里,左手搂着孙尚香那盈盈一握的细腰,右手端着酒杯。
窗外江风徐徐,美人在怀。
这日子,舒坦。
"主公,今晚月色真美。"
孙尚香斜靠在他胸口,一双桃花眼弯成月牙。
她今天换了身淡青色的薄纱长裙,曲线毕露。
"确实。"
朱由检低头看着怀里的美人,嘴角一勾。
"不过还是你更美。"
孙尚香白了他一眼,脸颊微红。
正准备说点什么。
"啊——!别过来!别拉我!"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下层营帐传来,声音尖锐刺耳,在寂静的江面上传出老远。
朱由检眉头一皱。
孙尚香霍然起身,手已经按在了腰间上。
"怎么回事?"
"救命!血!到处都是血!"
"放开我!放开我!"
惨叫声此起彼伏,整个营地变的嘈杂异常。
朱由检放下酒杯,脸上的笑意收敛。
他站起身,推开窗户,江风吹得他那身明黄龙袍猎猎作响。
下方营地里,一座座营帐亮起了灯光,巡夜的白杆兵慌乱地四处奔走。
"有意思。"
朱由检眯起眼,他能感觉到,空气里飘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
像是有什么脏东西,正在往他的军队里钻。
负责巡夜的秦良玉亲卫冲进了第一个出事的营帐。
只见一名身经百战的白杆兵老卒躺在草席上,浑身冷汗。
他脸色惨白得像刷了墙,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挠,像是要推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醒醒!醒醒!"
亲卫抓着他肩膀用力摇晃,那老卒猛地睁开眼。
眼神涣散,瞳孔放大。
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声响。
"我……我梦见……"
老卒的声音抖得厉害。
"我在那个血池里……无数的手……从池子里伸出来……抓我的脚……要把我拖下去……"
他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一个在战场上砍人不眨眼的老卒,此刻却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好冷……好冷啊……"
明明营帐里闷热得很,他抱着自己的胳膊,牙齿打颤。
这不是个例,整个夜晚,超过三成的白杆兵精锐都做了同样的噩梦。
他们梦见自己在粘稠的血池里挣扎,被无数扭曲的鬼脸包围,耳边是永不停歇的哀嚎和诅咒。
有的人梦见自己的脸被人一刀一刀割下来,有的人梦见自己被扔进火炉里活活烤熟,还有的人梦见自己被千万只虫子从内脏开始啃食。
梦境真实得可怕,疼痛感真实得可怕。
第二天清晨。
龙舟旗舰的甲板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数百名做过噩梦的士兵被集中到了这里,他们一个个精神萎靡,眼窝深陷,黑眼圈重得像是被人揍了一顿。
曾经那股子百战精兵的锐气没了,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和恐惧。
甚至有几个心理脆弱的,已经开始胡言乱语。
他们指着空无一人的角落,惊恐地大叫着"有鬼"。
秦良玉站在队伍前,她一身银白战甲,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那张英气的俏脸板得像块铁,一双凤眸扫过一张张惶恐的脸,她心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无力感。
"一群废物!"
秦良玉厉声开口。
声音里带着军魂的威压,震得甲板都嗡嗡作响。
"不过是区区噩梦,就把你们吓成这样?!"
"忘了你们是谁的兵吗?!"
"忘了你们手中的刀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她抽出腰间长刀,刀锋直指人群。
"军法官何在!"
"但凡有再敢动摇军心者——"
"斩!"
军法如山。
然而这一次,连斩头的威胁都不管用了。
那些士兵依旧瑟瑟发抖,有的甚至双腿发软,直接跪了下去。
肉体的伤痛,可以靠意志力忍受。
但这种直接作用于精神的恐惧?
它像蛆一样附在灵魂上,怎么也甩不掉。
秦良玉的手握着刀柄,指节发白。
她胸口起伏得厉害,她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朱由检站在龙舟最高处。
他没有出声,单手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那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眸底闪烁着冰冷的光。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
森罗殿。
那个被夷为平地的废墟,就像一个巨大的伤口,依旧在向外散发着浓郁的阴气和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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