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府的正厅里,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老侯爷谢擎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须发皆张,在厅内来回踱步,沉重的靴底敲击着青石板,每一步都带着压抑的怒火。他猛地一掌拍在紫檀木茶几上,震得茶盏哐当作响:
“岂有此理!王璞老儿,安敢如此污蔑!还有皇后……欺人太甚!”他胸口剧烈起伏,虎目圆睁,“老子在边关刀口舔血的时候,这些酸儒还在之乎者也!如今竟敢拿我儿……拿我侯府家风说事!我这就进宫面圣,倒要问问陛下,我谢家儿郎纵然顽劣,可曾做过一件叛国投敌、祸乱朝纲之事?!”
侯夫人柳氏在一旁急得直抹眼泪,连声劝道:“侯爷息怒,息怒啊!此时进宫,岂不是更落人口实,说您跋扈,不服御史谏言?”
“难道就任由他们泼脏水不成?!”谢擎怒吼,额角青筋暴起。
就在这时,萧清璃带着青黛,步履从容地走进了正厅。她穿着一身素净的宫装,神色平静,与厅内焦灼的气氛格格不入。
“父亲息怒,母亲勿忧。”她先是行了一礼,声音清越,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
谢擎正在气头上,见到她,语气依然冲得很:“你来了也好!看看,这就是你嫁的好夫君惹来的祸事!连累整个侯府被人戳脊梁骨!”
若是寻常新妇,被公爹如此训斥,只怕早已惶恐不安。但萧清璃面色不变,反而上前一步,冷静开口:“父亲,此事看似冲着我那不成器的夫君而来,实则,矛头恐怕是指向儿媳,乃至我们整个镇北侯府刚刚有所起色的势头。”
谢擎闻言,怒火稍遏,皱眉看向她:“此话怎讲?”
萧清璃不慌不忙,条分缕析:
“第一,时机蹊跷。世子顽劣之名,京城皆知,非一日两日。为何早不弹劾,晚不弹劾,偏偏在儿媳嫁入侯府,父皇刚有赏赐之后?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打压我侯府重新进入陛下视野的势头。”
“第二,罪名空泛。弹劾所言‘有伤风化’、‘败坏民风’,皆是虚词,并无实证。醉仙楼经营,一未触犯律法,二未强买强卖,何来‘行凶’之说?王御史拿不出真凭实据,只能空谈道德,正说明其底气不足。”
“第三,陛下态度关键。”萧清璃目光清明,看向谢擎,“父皇昨日刚赏了儿媳,今日便有御史弹劾侯府,这在父皇眼中,会看作是何等行为?是御史刚正不阿,还是有人……在对陛下的恩赏表示不满?”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炸响在谢擎耳边。他到底是历经风浪的老将,方才被怒气冲昏了头脑,此刻被萧清璃一点,瞬间冷静下来。是啊,陛下何等精明,岂会看不出这弹劾背后的弯弯绕绕?若他此刻冲动进宫理论,反而显得侯府沉不住气,中了对方的圈套。
柳氏也停止了哭泣,惊讶地看着儿媳,没想到她在这种时候竟能如此冷静,分析得句句在理。
萧清璃继续道:“父亲,此时我们若自乱阵脚,或激烈反驳,反而落人口实。不如以静制动。父亲可上一道请罪折子,不必辩解世子行为,只言‘教子无方,深感惶恐,定当严加管束’,姿态放低。同时,可让世子……暂时收敛些,醉仙楼那些过于扎眼的举动,不妨暂停几日。”
“至于皇后娘娘那边,”萧清璃唇角微勾,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儿媳稍后便入宫‘谢恩’,感谢娘娘‘关切’侯府家风。有些话,由儿媳去说,比父亲出面更为妥当。”
谢擎看着眼前这个从容不迫、思维缜密的儿媳,心中的怒火早已被惊讶和一种复杂的赞赏所取代。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个由一场乌龙娶进门的儿媳,绝非池中之物。她的冷静与谋略,远超他的预期。
“好!”谢擎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虎目中精光闪烁,“就依你所言!老夫这就去写请罪折子!府里的事,还有……宫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这一刻,镇北侯府应对危机的指挥权,无形中交到了萧清璃的手中。一场来自皇后的打压,反而成了她展现能力、巩固地位的契机。
(第四十二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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