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出了供销社,转身直奔黑市而来。
新林镇的黑市青山已来过多次,几条歪七扭八的巷子挤满了人。
年节刚过,这里却比供销社还热闹几分,只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着冻土、劣质烟草、牲畜臊气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气息。
摊贩们缩着脖子,货物大多半遮半掩地搁在破麻袋或旧包袱皮上,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买东西的也多是熟面孔,压低了声音匆匆交易,眼神闪烁。
青山没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门口转角的隐蔽处。
正观察着,身后巷子口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喧哗和脚步声。青山心头一凛,不动声色地往旁边墙根的阴影里靠了靠,侧过脸用余光瞥去。
只见三个穿着臃肿棉衣、戴狗皮帽子的汉子簇拥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被簇拥在中间那人个头不算特别高,但身板异常厚实,像半截铁塔。
他没戴帽子,剃着个利落的青皮头,方脸膛,颧骨有些高,鼻梁挺直,嘴唇抿成一条硬邦邦的线。
最扎眼的是他眼睛上架着副蛤蟆镜,这年头在东北小县城可是稀罕玩意儿。他身上那件半旧的军绿色棉大衣敞着怀,露出里面深色的毛衣,走路的姿势带着一股子经历过风浪的沉稳,甚至有些……漠然。
他手里没拿东西,只是插在大衣口袋里,身边跟着的三个人眼神却格外警惕,像护着食的狼狗。
“老莫来了!”青山心中一震,暗自思忖:这老莫跟自己是打过几次交道了,唯一见到自己真容的那次是绑架青香的时候!
旁边摊子上传来几声压得极低的议论,带着敬畏和忌惮。青山耳朵尖,捕捉到了“老莫”这个称呼。他的心猛地一跳!莫拉呼尔!老莫!这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了他一下。难道真这么巧?他强压下立刻上前询问的冲动,手指在棉袄口袋里下意识地捻紧了那张贴身藏着的图。
老莫的人似乎对周围的议论和目光毫不在意,径直走到黑市门口。他身边一个精瘦的汉子一直护着他左右,老莫低头,刚要迈步进去,脚步却微微一顿。他那张线没什么表情的脸似乎侧了一下,隔着深色的镜片,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扫过青山藏身的阴影角落。
虽然隔着墨镜,青山却感觉那道目光像冰锥子一样,带着审视和一种洞悉的穿透力,精准地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停留的时间极短,几乎只是瞬间的停顿,随即老莫便像没事人一样,转眼间就进了黑市的仓库。
看到此人出现在黑市,青山心中那一点点的线索突然明亮起来,仿佛黑暗中的一点火星。何金凤出事,肯定和这老莫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这老莫是自己想独吞宝藏,还是背后另有主使。
青山深吸一口气,决定暂且按兵不动,暗中观察老莫的一举一动。他悄悄挪动脚步,找了个更隐蔽的角落,混在人群之中,眼睛却始终紧盯着仓库的入口。
仓库的铁门在老莫几人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嘈杂的人声和凛冽的寒气,只留下沉闷的回响在巷子里震荡。
里面是什么情况?老莫进去做什么?交易?见人?还是……仅仅是个临时的落脚点?
时间像是被冻住了,每一秒都拉得格外漫长。黑市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依旧不少,但刚才老莫进去时那短暂而诡异的气氛似乎还残留着,让经过那片区域的人都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或者干脆绕着走。狗皮帽子的檐下,一双双眼睛警惕地扫过紧闭的仓库大门,又迅速移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半袋烟的功夫,那扇沉重的铁门“吱嘎”一声,再次被从里面拉开了。
还是那三个狗皮帽子先出来,站位比进去时更分散了些,像三只警觉的猎犬,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巷子两头。随后,老莫才不紧不慢地踱了出来。
他脸上那副蛤蟆镜依旧稳稳地架着,镜片后的眼神深不见底。军大衣的领子竖着,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站定在门口,没立刻走,也没回头,只是微微侧了下头,似乎在听身边那个精瘦汉子附耳说着什么。
精瘦汉子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用手在腰后比划了一下,动作极快,像是示意着什么方向或者位置。
青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体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几乎要嵌进墙缝里。他感觉自己像被钉在了原地,连眼皮都不敢多眨一下。
老莫身上那股子经历过风浪的漠然和沉稳,此刻在青山的感知里,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像冰冷的铁块压在胸口。
老莫听完,没什么表示,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他抬手,似乎想拉一下大衣的领子,动作却在中途顿住了。
那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就那么悬停在半空,仿佛凝固在寒冷的空气里。隔着墨镜,他的脸似乎朝着青山藏身的方向,极其短暂地偏转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角度。
那感觉又来了!像冰冷的针尖,隔着人群和距离,精准地刺在青山的皮肤上,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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