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林镇,派出所家属院,今天周末,青山知道事不宜迟,今天是架了马拉爬犁,准备载着明兰和林帆去一趟周明兰娘家。
新林镇的清晨,天色是铅灰的,寒气凝滞,吸一口都像吞了冰碴子。马拉的爬犁已经套好,停在家属院门口,老马喷着粗重的白气,蹄子不安地刨着冻得梆硬的地面。
李青山裹紧了厚重的皮大衣,皮帽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空寂的街道和两旁覆雪的屋顶。
周末的清晨,家属院里也少有人走动,只有几扇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
“快上车,捂严实点。”李青山低声催促,声音被寒气削得短促。
他先把裹得像个小棉球似的林帆抱上爬犁,用厚厚的棉被仔细围好,只露出小半张冻得通红的脸蛋。
林帆很乖,大眼睛里带着点懵懂和好奇,安静地缩在棉被里。
周明兰紧随其后,她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很坚定,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蓝布包袱,里面装着给娘家的东西和几块硬邦邦的干粮。
她利落地爬上爬犁,挨着林帆坐下,伸出一条胳膊把孩子揽进怀里,另一只手也拉紧了盖在腿上的旧棉被。
“坐稳了!”李青山确认两人都安顿好,这才坐到前面,抖了抖缰绳,“驾!”马儿打了个响鼻,迈开步子,爬犁的滑板在压实的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缓缓动了起来。
爬犁驶离家属院,拐上镇子通往乡下的土路。路两旁的田野一片白茫茫,远处的林子也是灰蒙蒙的轮廓,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架爬犁在移动。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李青山眯着眼,身体微微前倾,他知道时间紧迫,省城那边得了图,必定不会闲着。新林镇到明兰娘家所在的屯子,得赶小半天的路,这路上的每一分钟都耽搁不起。
周明兰把脸埋进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忧心忡忡地看着前方。她不知道青山这次为什么这么急,非要冒着严寒带她们回娘家,而且点名要找姥姥问莫拉呼尔的事。
那个地方,她小时候隐约听姥姥提过一嘴,说是祖上很早以前迁徙前住的地方,是个很老很老的地名了,具体在哪,连姥姥也未必说得清。
但看青山凝重的神色,这事绝不简单。她不由得把怀里的林帆搂得更紧了些。
爬犁在寂静的雪原上匀速前行,马蹄声和滑板声成了单调的伴奏。
李青山的心思却翻腾得厉害。老莫带走的那张图,上面孤零零的红点,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莫拉呼尔……这个几乎被遗忘的古地名,会是解开一切的关键吗?林帆的姥姥,能给他想要的答案吗?他必须快,必须赶在那些人前面,找到源头。
爬犁碾过新雪覆盖的土路,留下两道清晰的辙印。前方的雪原空旷寂寥,只有几株顶着雪帽的枯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铅灰色的天幕低垂,仿佛一块巨大的、冰冷的铁板压在头顶,压得人喘不过气。
风更大了,卷起细碎的雪沫,像沙粒一样抽打在脸上,生疼。
周明兰把脸更深地埋进厚实的羊毛围巾里,只露出一双写满忧虑的眼睛。她感觉怀里的林帆动了一下,低头看去,孩子的小脸被冻得更红了,长长的睫毛上凝着细小的白霜。
她连忙将棉被又往上拉了拉,几乎盖住了林帆的整个脑袋,只留下一点缝隙呼吸。
冰冷的空气钻进她的领口,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驾!”李青山低喝一声,鞭子在空中虚抽一记,催促着马儿加快步伐。蹄声陡然密集起来,滑板摩擦冻土的“咯吱”声也变得急促。
爬犁在无垠的雪野上疾驰,像一片孤舟驶向未知的冰海。路旁稀疏的树林在视野中快速倒退,枝桠上堆积的厚雪不时被风摇落,簌簌地砸在雪地上。
经过小半天的奔波,爬犁上的明兰终于开口了:“青山,到了,就是这里了!”明兰一指前方的小院儿。
那是个在屯子西头孤零零的小院儿,几间土坯房顶盖着厚厚的雪,低矮的土墙冻得发青,院门是几块粗糙木板钉的,缝隙里塞着枯草。烟囱里飘出若有似无的青烟,很快就被寒风撕碎。
“吁——”李青山勒住缰绳,爬犁在院门前停下,激起一小片雪尘。他利落地跳下爬犁,皮靴深深陷进雪里。先伸手把林帆抱了下来,小家伙脚一沾地,厚厚的棉鞋几乎没进雪里,小身子晃了晃,被周明兰一把扶住。
“帆儿,到了,慢点。”周明兰抱着包袱也下了爬犁,踩实脚下的雪,抬头望了望那紧闭的院门,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才上前几步,拍了拍门板。“娘!娘!开门呐,是我,明兰!”
声音在空旷的雪野里显得有些单薄。
里面静了片刻,才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门栓响动,“吱呀”一声,门拉开一道缝,露出一张老妇人的脸,正是林帆的姥姥。她身上裹着一件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厚棉袄,眼神浑浊,带着点刚睡醒的惺忪,看清门外的人,尤其是看到周明兰怀里探出小脑袋的林帆时,那浑浊的眼睛里才骤然亮起一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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